九龙河是贯穿大庸王朝版图的最大河流,这条河孕育了两岸无数地方,堪称大庸的母亲河。宛如顾常乐等人原先所知的黄河一般,九龙河上游经过一土质疏松的高原,挟带大量泥沙,自西向东,进入中游后地势趋平,水势减缓,泥沙沉淀,导致中下游河床一年高过一年,自大庸建国以来,每到大雨年间,九龙河便常常泛滥成灾,成为吞噬生命最多的河流。

今年的洪灾尤其严重,九龙河中下游决堤共三十几处,单泸州境内,被洪水冲垮的河堤便有五处。不过泸州属于大庸比较富裕的地方,建筑多用砖石结构,房屋毁损率远低于附近州县,同时泸州地势较高,洪水决堤之后,顺势向下,从泸州主要人口聚集区旁边擦过,因此虽然当时的情况看着凶险,但实际受灾人口倒还不算多,毁掉的只是一部分良田而已,虽然经济损失也很重大,但比起邻近州县,实在已经是受灾程度最轻的了。

也正因如此,泸州才有能力进行赈灾。

不过灾民需要赈济,冲垮的河堤也需要修缮,都是需要钱和人的,泸州刺史便想出了以工代赈的方法,征兆灾民修整河堤,一来可以约束人群,避免灾后动乱,二来灾民们有了饭吃,也达到了赈灾的目的。

洪灾后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一时阴雨连绵,一时又烈日暴晒。

此时顾常乐和罗子骁就在酷日炎炎的河堤上挥汗如雨。

虽然两人都从未干过这样的苦活累活,但生存面前,一切矜持都得抛开,罗子骁这个清高的大少爷也只能跟一帮粗野村夫一起搬木头搬石料扛沙包,累得全无人形,光着的两条胳膊被雨水泡了,又被烈日一晒,已经有好几处脱皮发红了。

将一根大木头扛到地方,往地上一扔,他便倒在地上呼呼直喘气。

没等他喘两口,一根细细的鞭子便呼一下打在了他的背上。

“啊哟!”

他仿佛被蝎子蜇了一般地跳起来。

“臭小子想偷懒是不是!”打人的汉子,尖嘴猴腮,衣领歪斜,一手捏着鞭子,一手却捏着个梨,“告诉你,孙爷爷奉命督工,敢有偷懒的,就别想吃饭!”

罗子骁背上火辣辣地痛,两眼喷火地瞪着他。

“你瞪什么瞪!不服气?找打是不是!”这孙汉子提起鞭子,再次恶狠狠地向他抽来。

罗子骁赶忙跳开,孙汉子犹自辱骂不休挥鞭不止,罗子骁累得手脚麻木,胡乱躲闪中又挨了几下,被旁边一起扛木头的伙伴拉住了才逃开。

孙汉子追了两步没追上,朝地上呸了一口唾沫,骂了句“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便咬着多汁的梨子,大摇大摆地沿着河堤走去,看见不顺眼的便又骂骂咧咧。

拉走罗子骁的伙伴远远看着,便叹息道:“你何苦跟他过不去,不是自找苦吃吗?”

罗子骁背上胳膊上都起了几道鞭痕,尤其怒气不平,恨恨道:“他凭什么打我,我累死累活,休息一下又怎么了。”

伙伴道:“这话你能跟他说!他本就是个泼皮闲汉,如今刚做了督工,正是得意的时候,你一头撞上去,他可不就那你耍威风了。”

罗子骁不甘道:“他本来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灾民,还厚着脸皮向我讨过吃的,怎么上工没几天,倒成了咱们的督工了!”

伙伴轻声道:“你还不知道?这段河堤的工事原是泸州刺史的小舅子管的,那闲汉不知从哪里偷了些财物,送给刺史小舅子,这才换来一个督工的好差事,不用跟我们一样做苦活。你要是有钱,你也送去,就不必跟我们一起吃苦挨打了……”

刚说到这里,那孙汉子又转过来了,伙伴赶忙拉着罗子骁低头走掉,继续去干活。

但他刚才说的话,却已经在罗子骁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他堂堂一个现代白领,原本是多么地养尊处优,莫名其妙地到了这大庸朝,又碰上这场洪灾,吃苦受累忍饥挨饿不说,还要被这种泼皮辱骂殴打。这种泼皮混混,在他眼里,连狗屎都不如,论样貌才学见识,他罗子骁哪一样不比这河堤上的任何人强,凭什么要这样卑颜屈膝、苟延残喘似的活着。

他心里一团火熊熊而起,摆脱眼前困境的渴望也再一次地充满胸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