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冷眼看着祈男,见她身板儿挺得笔直,犹如是绝壁上的染雪青松,清冽眼神中虽有急迫,却不自觉地亦透出凛然傲气来。

她跟祈蕙真是亲姐妹么?真是一个姨娘养出来的?为何会是如此截然相反的两个人?!

那晚祈蕙在太后面前,痛哭流涕,卑颜曲膝的模样,再度浮出于老太太眼前。

“皇家后院的事,我如此得知?”

老夫人这话说得,就连玉梭也听见些勉强来。不过不情愿说出真相的意思,却是让屋里众人明知了。

祈男再看秀妈妈,见其几不可察地轻轻摆手,便知道逼也逼不出来,只得咬了牙,垂首看向地面。

总有一天,这谜题她是要亲自揭开的。不管那些知情的人愿意不愿意,祈男在心里狠狠下了决心,自己是一定会将实情了然于心的。

“那就这么定了,”老夫人说完上面那番长论之后,似乎也累了,不耐地将手向外挥了挥:“明儿五更天出门,你好生预备着,别迟了。”俨然已经忘了,自己说请祈男来时,是为了午饭的。

祈男知趣,恭敬应了后,退了出来。

“奶奶,”回去路上,玉梭忍不住要问:“到底老夫人对咱们是个什么态度?一时觉得她老人家是帮着咱们的,要不然也进不来宋家门不是?可刚刚看去,又觉得她仿佛不喜欢奶奶了,”说着小心翼翼瞥了祈男一眼,生怕她动气:“怎么话里话外的,只是有火似的?”

祈男笑了一声:“你也太过小心,老夫人就有些烦燥,也不是为我。老夫人何样人物?宋家一家大小,京里内内外外多少大家的关节都要她来操心,真要论我,还提不上她老人家的筷子呢!”

玉梭不吭声了。祈男的话让她半信半疑,不过她有一点好,知道什么该住口,这也是奴才的本份,若连这一点都忘了,就离被撵也差不远了。

回到院里,香秀笑嘻嘻地来报:“回大奶奶话,奶奶娘家才送了信来,说东府那边的芙小姐和蓉小姐今日到京了,奶奶后日回门时,就好见着两位小姐了。”

祈男吃了一惊,祈芙祈蓉也来了?为了选秀?

“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没有?”祈男将惊讶收进心里,面上只点头道。

香秀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似的:“来人还说,东府的两位小姐是头回进京,又是预备大事来的,奶奶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还请奶奶多多提携。”

祈男心里顿时厌烦不已。自己才进宋府不过一天,打秋风的就上门了。

“知道了,你下去吧。”祈男打发香秀下去,自己则有些艰难地,迈上台阶去。

玉梭不出声地叹了口气,转身传饭去了。

冬天日头短,待过用过午饭,天色已有些阴沉了下来,风摇树动,落叶成堆,祈男默默坐在窗前,先只觉得阴森衰飒,过后想起什么来,便吩咐点灯。

里间共有八盏料珠灯,玉梭将祈男身后的四盏全点亮了,祈男指指桌上一盏青铜油灯,嗔道:“不当家不知油烟贵,好个浪费的小蹄子!我又不要在屋里唱戏,点那许多做什么?只这一盏就够了。”

玉梭心里明白,笑着再将那一盏点亮,然后方道:“屋里亮些,剪得花样也好仔细些,若不然少一齿多一牙的,可要招大爷笑话的。”

祈男顿时红了脸,知道自己和宋玦东边耳房的对话,多多少少收进这丫头耳朵里了。

“呸!”祈男向地上啐了一口:“一日好酒好肉,越发养活你这多嘴多舌的来了!还不快取了我的金剪来呢!”

下午的时间,祈男便都消磨在了纸样之间。不过她并没有刻意画出花样来,甚至连画本子也没打开,金剪随性于手中翻转,各色纸张亦翻叠其中,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剪了些什么,直到将纸样一一展开,铺陈于一张洁白宽广的高丽纸上。

废园古宅的断壁残垣间,饥鼠绕床,蛛网悬梁,渲染出驿馆寂寂,庭院深深,几株半枯的楸树在风中做出瑟瑟发抖的势态,晦云淡淡,寒雁凄凄,树木凋落,景物荒凉。

烟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这不正是自己梦中,曾见祈蕙辗转其中的,那座冷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