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初年,太祖皇帝立下的大诰之中不仅明示了皇位继承人必须立嫡立长,还为着江山永固在直写了“国不立幼主”的规矩。

如果当今天子废立了不服教化的嫡长子,就得确保着自个儿再多活上五六年,以免身后留下的冲龄之子会受了萧氏皇族的群起攻之。

先帝诸子皆为庶生,在择出当今认了陈太后为母之后,大都被圈养得资质平平。但是在景朝的北疆南陲却有着太祖时起陆续分封而出的强藩,这些同样传承着太祖血脉的萧氏血亲中不乏手握兵权,骁勇彪悍之辈。

近些年,关于某藩意欲脱离中原管辖独立称制的消息总是此起彼伏地传到了洛京城。

景朝江山本就现出了嫡弱旁强的危险形势,若是再有不合规矩的传承发生,说不准立时就会遇了四边藩镇明举太祖诰书要匡正皇家正典暗里各逞其能分疆裂土的可怕局面。

而这样的情形,正云淡风轻想是说着笑话似的皇太子不可能一无所知。

皇帝萧瑥的眸光犀利地瞪视着对面的长子,不觉冷笑道:“萧承煦!你是反在威胁朕?你要记得朕现在还是这天下的主人,一念之间尽可让千万人先为你做了陪葬?”

“父皇是说玄清观的那些道士?”,萧融轻翘起嘴角,朗声笑道:“两年前,我傻乎乎地倒是怕来着,所以他们一求就跟着回来了。可现在想来,如果父皇迁怒意欲对道众刀斧加身,就当是他们地兵解升仙好了!”

又想了想,萧融接着道:“至于我的母族刘氏……据说皇爷爷当初是以后位换了刘家解散髺铦女军。结果母后早逝,累得刘家折本失利,因此打我小时时起他家就不曾与我亲近过一分半分。既已形同陌路,儿臣又何必为了他们的生死劳神?”

“你倒是冷血冷情得很!”

“是呀!”,萧融喟然一叹,晶莹双眸坦荡地对上了皇帝陛下,“有时我也羡慕父皇,在这六宫之中可尽皆是您在乎的女人和儿女!”

萧融自信如果拼个鱼死网破,只要他一息尚存,就势必有办法将他的那些美丽娇艳的庶母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们一齐拖下水。而对于他所能做到的,在回到京城两年间,皇帝陛下明里暗里派人对他试探之后应该有所认识,否则哪里容得他如此嚣张自在地捱到了现在。

萧瑥气到极致,反倒一下子将心头的怒火憋了回去。毕竟被眼前乖张少年耍狠拿捏着的并非一人而已。

他敛垂下了眸子,瘦长的手指轻轻地敲在扶手的龙首之上,轻带着讽意道:“亏得陈太后还费心想给你寻个端庄淑贤的妻子,好共享了祖孙合乐,但想来不论你娶了谁,也还是会一样将你的妻族视为随时可弃的累赘。”

“父皇不是早已知晓太后娘娘急牵红线的原因吗?明年春祭之后儿臣大婚,宣告成人之时也能揽过监国之责,再捱个小半年就能请父皇晋位太上荣养了!”

“然后由你当了陈氏的傀儡?”

“反正父皇践祚十七年,处政理事不也多是尊着圣母太后的心意?”,萧融顿了顿,认真地道:“当然如果父皇并不想早早归政让权,现下还是有机会与太后尽力博上一回的。”

“只要不把要做壁上观的太子殿下您拖进混水就好?”

对着皇帝陛下显而易见的嘲讽,萧融坦然地点了点头……

柔和浅淡的光晕映着少年从暗门离去的身影,潇洒从容。仿若他踏进的不是幽暗的地下密道而是访仙问道的逍遥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