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一阵儿紧胜一阵儿,坐在客栈一间上房榻边的凌霜忧郁地看了眼和着风声赫赫作响的窗框,低下头轻轻拔了拔炭盆里闪着的微微红光。

榻上一位满头银霜面容憔悴的老太太强撑起眼皮想要说话,但嘴一张开,却发出了一连串暗哑的咳声。

叶凌霜惊慌地站起身子,一下子就贴坐到了榻头,一只温烫的小手急忙地扶住她的外祖母叶太夫人叶吴氏。

叶太夫人已经六十五岁了。

凌霜刚跟着菀娘到了叶氏老宅那天,她们刚与叶太夫人述了娘亲叶丹华死讯,老太太就吐了口子血晕死过去了。若不是凌霜还算是学过两年医理,也随身带着银针,说不得突来的打击就会要去叶太夫人的半条性命。

自打叶太夫人当年执意从洛京回到叶氏的灵邵祖宅之后,儿子儿媳都曾来信求请老母亲重新回京受了奉养,只是叶太夫人自觉年老体虚能落叶归根,最好是宜静不宜动,统统拒了。

但这一次她却强着精神跟着凌霜踏上了旅程,可现在日夜兼程的北上还是让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吃不消了。

除却失女之痛,越北越冷的气候适应也是大问题。安州虽然地处江北,但比起洛京来算是温暖了许多的南方,在将要入九的冬日上路对于年轻人来说,也是一件苦差事,更何况叶吴氏这样一位身体虚弱的老妇。

凌霜望着外祖母皱纹密布的脸宠,心中更加地愧疚难安。

她一边执着一只清瓷小盏给外祖母喂水抚背,一边试探地征询着意见,“外祖母!看着天气,没准近日里北边就会起了初雪,不如咱们就在此地再多住上几日?”

“咳……老身刚才不已经看过大夫了?”。叶太夫人拍了拍外孙女儿的小手,嗔怪地道:“凌霜!既然大夫开了方子,就着人拿了药一路上煎着用了!没得在这前后不着的地方瞎担搁!”

“只是……”

“不过再三五日就能进了洛京城。这点路程,老婆子还撑得住!”。叶太夫人不容置疑地挺直了腰杆,强声示意着自己的老而弥坚。

但再看看小丫头那张担忧拧眉时与亡故女儿极为相似的面容,叶太夫人又不觉软了心肠,将凌霜的手攒进被窝捂在手炉上,细声地解释了起来。

“天地万物合着时节,百姓人家自跟着秋收冬藏。对朝廷来说,一年到了岁末也正是休整盘点的时候。好些朝中大事,都会在冬日里做了计议。再到明年开春颁布天下。在冬节时,皇后娘娘也会召了外命妇觐见,既是按着祖宗传下的规矩体统,也是帮着调停了各家各宅之间难事的好时机。”

“外祖母急赶着进京,是想赶上冬节进宫见了太后娘娘?”

当今中宫空置,皇帝嘱着三位嫔妃共管着内宫事,但代表着朝廷体面的冬祭十几年来还是只能偏劳慈宁宫的陈太后辛苦。

打小在市井中长大的外孙女聪慧地一点就透,叶太夫人倦垂着眼帘欣慰地点了点头。

“凌霜,你要为你娘服三年斩衰二十七个月,到了明年四月就出了孝。那家的儿女若认她作嫡母。自然也如是。若我是江家人,拖着赖着这么些年,定会想法子在明年开春后将丹华的后事作个了结。这么着既不用为她守上一日半日的丧,又能在最后博个名声,好议了儿女前程。”

最主要是江家那个贱妇未婚私通生下的女儿只比丹华所出的凌霜小了十天,都是明年及笄要议了婚嫁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