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血溅脏的衣裳需要洗洗晾晾,又走了要防着追兵的偏僻小道,都号称走惯了山路的两个人磨磨蹭蹭地到了将近哺时才看到一角村庄的影子。

远眺到小村尽处显出的一片看着于别处格外不同的精致庄园,萧承煦不由地冷下脸来。

他毕竟对昌义一带地形的了然只限在地图之上,而刻意地兜转了一圈之后,原本要直接回雁凌峰的两人却是撞回到了玄清观所据的田庄。

林霜儿举了根手指轻轻地点上了自己象是小花猫似的脸颊,“若是撞上庄里认得的大婶大娘,会把人吓坏的!”

一抹黑色立时愤愤地刮上了她的鼻梁。

萧承煦谨慎地拉着霜儿沿着村庄外圈,缓缓地向通向雁凌峰方向的山路摸去。

正在此时,一阵儿熟悉的銮铃声在清风中渐响渐近,萧承煦打了个激灵,一把拽着林霜儿避到了一篷灌木之后,硬拉着她矮下了身子。

一副四人抬着的肩舆垂着淡白纱帘,在一大帮子人的前呼后拥下向着庄园方向行去。

帘后影影绰绰显出个影子,头戴风帽挡着头脸,手肘撑腮,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而霜儿认得的郭庄头就跟在肩舆旁边一边伴行一边嘴里滔滔不绝介绍着庄园的特色。

虽然被抬着的那位贵人不晓得是不是在晃晃悠悠中已然睡着了,但郭庄头身边另一个身材微胖,白面无须,笑佛样儿的中年男子却听得津津有味,频频点头。

一行人刚刚走远,林霜儿就奋力地站起身,踮着脚好奇地望向了奇奇怪怪的队伍。

萧承煦的手依旧捂在她嘴上不肯轻放。

人群中那个笑佛面的男人状似无意地回头望了一眼。只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倏地一下往山坡上跑了去。

“江总管!乡下孩子少见识,胆子小,上不得台面……”。郭庄头连忙为庄上孩子无礼的窥探躬腰赔罪,讨好一笑。小眼睛更眯成了一条细线。

江总管大方地呵呵了两声,一只白嫩的胖手就势扶住了软轿栏杆,瞥了一眼里面病弱的主人。

小山丘上隐在树后的两人放心地眺望着前行的队伍进了德叙园的黑漆大门。

“轿子里的就是融公子?”,在得到萧承煦的点头默认后,林霜儿惋惜地叹了口气,“这么近,我都没能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你干嘛要知道他长啥样儿?”,萧承煦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儿。

这会儿。在他的脑海里,让霜儿心生好奇的“萧融”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与己毫无相干的男人。

“好歹相看下你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坏人,会不会无缘无故欺负你,冲你发脾气呀……”

女孩的随口解释又让萧承煦笼着阴云的俊脸露出了一丝霁和,轻嘲一笑道:“萧融成日病病歪歪,这世上谁会怕他?倒是你注意到轿子边那个笑佛脸没有?那可是他家老爹特赐下来的江大总管,以后你如果倒霉地遇上,倒要格外留心些。”

“你刚才躲着也是怕江总管抓住你没在山上守着收药而是偷溜了吧?”

“是呀!被他抓住,我就麻烦大了!”

嘴里快速应着,萧承煦的心里也暗犯了嘀咕。

他去年也同样在夏秋交替之际托言称犯了旧疾来到昌义。然后将一干从人撂在德叙园,独自一人借口要自配了稀有药材服用,摸上雁凌峰住了半个多月。

而今年当然也同样如法炮制。

只是原本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江贤义今年刚调任东宫总管。也兢兢业业地跟来昌义。虽说萧承煦上雁凌峰时,老江象庙口的弥勒佛一样咧嘴傻呵乐着在山下送行,没有任何异样,但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对味。

特别是今天居然撞见他搞了顶桥子载个西贝货四下转悠,虽则表面上看着象是将萧承煦不在德叙园的幌子作得更加圆满,可这样实则无谓的多此一举总让人觉得透着邪。

总不成江贤义知道了自己实际也没在雁凌峰?

“江大总管?!”,少年若有所思时,林霜儿抿着粉唇,也把刚才能让萧承煦也动容的这号子人物铭在了心里。

“十七哥哥!夜上雁凌山路难行。我真的半点都走不动了!不如我们就到豆溪尾的磨坊那儿歇上一宿。我再去村里相熟的人家讨些吃食!”,林霜儿的黑眼珠儿骨碌一转。以着地主的姿态笑嘻嘻地向萧承煦询问了意见。

萧承煦顺着少女轻翘起的兰指向前一望,孤零零立在溪水畔的一座建筑跃入眼底。

山中秋水浅。原本在夏天里翻转着白浪花的大水车现在好一会儿才沉闷地咯吱动上一格,在山林的掩映下更如黑洞一般的磨坊显得有些阴森寂冷。

“十七哥哥?!”,霜儿微弯了腰,嘟着嘴儿爱娇地揉揉肚子。

“好吧!”

这个小庄上最普通的居民也都是种植着德叙庄田产的佃农,萧承煦本不欲惊扰到任何人直接回了雁凌峰,但这会儿,他看见霜儿的可怜样儿,控制不住地又一次心软地答应下来。

环顾了下四周的林霜儿又把手指指向了另一个与村庄有些格格不入的半坡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