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被脸上的黑色厚痂掩盖着,林霜儿的小脸应当惨白得没了半点血色,真真正正的欺霜赛雪了。

弯腰撑肘的萧承煦眉头拧在一处,接着眼眸落在了霜儿指间渗出的红色上。

他的俊脸腾地浮起了一层羞恼的绯色,快速地伸过手强硬地掰开了小姑娘紧握的拳头。

霜儿好不容易才摸到的草根被扔在了地上,一只黑色道靴带着十足的火气狠狠地踩了下去。

“你捡这东西做什么!”,萧承煦一边瞪眼喝骂着,另一边又使尽全身力气连跺了几脚,辗动的脚跟在地上留下了一摊鲜红的痕迹,仿佛踩过一片狼籍的血泊。

少年此时肝火大盛,双耳刚灌了一堆儿他根本就不想听的大道理,转到院子当中停着的马车边本是想着尽力能收拾出几株能救活的植草,可一打眼入目的却尽是疮痍。

就算下狠手揍了处恒一顿,又能如何?

说起来,原本也是他将将运送这些宝贝花草的要事跟修理处恒的恶作剧扯到了一起!一时的小心眼,到头来却恶果自吞,损失惨重,成了个无法收拾的大笑话!

憋着一肚子气的萧承煦越想越歪,也越想越气,一时间尽忘了方才过来前的初衷。

他直恨不得现下自个儿快手快脚地将眼前的花花草草彻底地毁个干净,省得让别人动手看着更心痛难受。

“没用的废物还要来做什么!”,贴上一层红泥的鞋底伴着隐忍而又沙哑的哽咽,很快地又踩上了另外的几枝残叶。

霜儿靠在车辕上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险跳出腔的三魂六魄总算妥妥地归了本位,发软的双脚也找回力气撑起了身子。

眼前踢盆掀草的少年发癫似的迁怒着无知无觉的花花草草,显然根本就没看见她偷偷藏了东西的肖小行径。

一把形如干柴的枝条握在了渐渐冷静下来的萧承煦手里,他先是认真地顺着枝干捋看了下植物如同羊蹄样的球根,紧接着颓然一叹,双手把住两端象是要把手中的“柴火”索性地再折作几截。

也缓过神来的林霜儿忙冲了过去,一只小手执拗地抓住了险遭毁尸的植草中段。

萧承煦诧异地瞪向了制止着自己的小姑娘,又一次地梗脖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看着它的根须还算完好,应当可以重栽好的!”,霜儿鼓着勇气颤声应答着,一只纤细的手指指向了植物看着还算胖硕的球根。

“你认得这是什么?”,萧承煦的唇角勾起了抹不以为然的冷笑,“它已经枯得没法再活下去了!”

同样是从蛮荒山中挖来的黑羯蹄,原本有着舒展如兰的长形叶片鲜嫩多汁,但根若离土超过两刻就会立时萎了全部的枝叶,再无生机可言。

“我从前有帮娘亲种过花草,水仙、石蒜、风信子……它们的球根都能存放好久的!”,林霜儿一时情急地扯住了萧承煦的袖子。

“你娘亲?”,反问出声的萧承煦不由地愣下神。

“对,我娘!娘亲曾在新阳城里是数一数二的莳花名家,每年都会培出城中罕见的精品花卉……”,趁机抢下球根握在手里的霜儿背过双手向后退猛退一大步,压着微微发抖的声线快速作答。

再接着,她却是机灵地侧探出半边身子,靠在车厢边对着不远处正向他们走来的菀娘挥了挥手。

“菀娘!我在这儿!我正帮着十七收拾着,看有没有花草可以重新栽种!”

象只欢快的小鸟儿一样的声音响在晨光微晞中,原本还瑟瑟暗抖的林霜儿身上仿若瞬间就覆上了一道暖阳明媚。

“种花和种毒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真是……骗子!”,目瞪口呆的萧承煦垂下了头,齿间忿忿地挤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声音。

拉了不明就里的菀娘在旁劝和着怪脾气的少年,一劲儿想将车上地上的残花败枝救救看的林霜儿终于得以如愿以偿。

除却那些实在不堪收拾的枝叶,能重新归拢起来重栽的花草都换上了新土新盆。

花草的数量重作点数,少掉的大多被归结为那两个匪徒在车厢里中毒纠斗时的损失,处端道长甚至还安排了人手要沿着马车狂奔的路线再行查找是否着遗漏。

实则应当偷了十来株植草的霜儿幸运地并未被怀疑,反而在萧承煦的许可下又抱走了两盆,允她也照顾着试试。

克服了初次当雅贼的惶恐,林霜儿的贼胆不免又肥了几分。

她意犹未足地伸指指向了被萧承煦收拾着扔在一边的那块带着黑色鳞甲的羊蹄球根。

萧承煦斜睨了林霜儿一眼,沉声道:“你先摆弄着那两盆就好!这个是有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