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宓当日出宫,直奔丞相府。这个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细细算来,似乎是从封后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由于商墨凌压住了所有弹劾的奏折,并没有对桓杰判罪,他依然住在相府,履行丞相的权利和职责。

桓宓微服而来,在相府门前揭下宽大的兜帽:“开门,我要见丞相。”

守卫还认得她,急忙为她开了门:“小姐可算回来了,小姐回来,大人雪冤就有望了。”

桓宓对他颔首示意,疾步走进府中,穿过前厅花园与游廊,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书斋的门。

桓杰果然在房中,正在整理一沓写满字的宣纸。

桓宓的眼眶立时就红了,先前忍耐的委屈喷薄而出,方一张口,便染上了哭腔:“爹爹。”

桓杰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她的一瞬间露出笑容,起身迎了过去:“阿宓,我的女儿,你来的正好,我这两天都在想办法向内宫递信。”

他仿佛骤然老了十岁,满头花白的头发,眼下也凝着厚重的青黑,不像她父亲,道像是她的祖父。

桓宓仔细打量他,忍着鼻尖浓重的酸涩之意,欠身对他浅浅行了一礼:“我从甘泉宫而来,爹爹,先前陛下一直瞒着我,我方才得到消息。”

桓杰点了点头,示意她落座,问道:“扬州君金陵君和荆越君都来了,是么?”

桓宓轻轻“嗯”了一声,道:“在甘泉宫与三君打过了照面。”

桓杰沉吟了一下,道:“你可知朝臣为何忽然对我发难?”

桓宓摇了摇头。

桓杰笑了笑:“先前我奉命与坤城君一同查长明灯一案,你猜幕后主使是谁?”

桓宓皱起眉,不悦道:“这是什么时候,父亲还有心情这样卖关子。”

她的到来似乎冲淡了府中压抑凝重的气氛,桓杰眼底染上细微笑意,捋着长须道:“你是一国主母,应当有些应对朝堂的能力。”

桓宓哼笑一声:“我这个国母,不知还能做多久。”

桓杰有些惊讶,挑了挑眉:“你不信任陛下?”

“我自然信任他,”桓宓摇摇头:“可我不能仅仅靠他的庇佑生存,那样他太累,我也太累。”

桓杰拖着长腔“嗯”了一声,有几分怅然:“你母亲一直担心将你教成寻常闺秀,如今看来,反倒不如教成寻常闺秀。”

倘若只是寻常闺秀,必不会被当初的沂王和豫敬贵妃看中,便不会入宫,更不会坐上这个千妃所指的位子。

“多说无益,”桓宓打断他的凝思,道:“你查出了什么?”

桓杰又笑了一下,道:“坤城夫人。”

桓宓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

桓杰做手势让她镇静,不紧不慢道:“皇家寺院中有一位和尚,法号行思,曾受孟家恩惠,他能够入皇家寺院,也是因为她父亲的缘故。”

“他在长明灯中做了手脚?”

“他已经死了,”桓杰道:“就在我查出他与孟家的关系三日后,他便死在了牢中。”

桓宓的嗓音发抖,问道:“他杀?”

“自杀,”桓杰耸了耸肩:“死无对证。”

桓宓举一反三,又问:“坤城君捅出了这个消息?”

桓杰笑了笑,抬手在桌上那叠纸上拍了一下:“这些东西,本应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放出去,才能达到预期效果。”

“坤城君所掌握的眼线和消息源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他知道我再查什么,或许还知道我是受谁的命令在查。”

桓宓忍住心中巨大的惊惧,悚然问道:“他知道……那他还将这件事捅出来?爹爹,梁王是你杀的吗?”

“我对他上了刑,但从未动过他的性命,”桓杰坦然道:“有些事情,必须通过他的嘴巴承认才有用。”

桓宓声音拔高了一些,质问道:“陛下曾经下旨不许怠慢梁王,爹爹,你……”

“按照原计划,这些东西公开之后,没有人会在意我是否都梁王上过刑,”桓杰道:“皇太后心慈手软,不忍心逼迫他亲口指正先皇后的罪行,可这世上有句话叫父债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