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妤第二日前来面见皇太后,向她呈上了杨漱玉的口供:“梁王曾经明确表示,倘若杨氏亲口招供,他不会为她辩解什么。”

皇太后将那纸页放在一边,并不去看其中的内容,只道:“杨氏供出来的是他母亲,他未必不会辩解。”

宛妤默了默,道:“需要提审他吗?”

皇太后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用了罢,逼迫他去指认自己母亲的罪行,只怕来日他下到阴曹地府,都良心难安。”

宛妤松了口气,颔首道:“母亲宅心仁厚。”

皇太后轻笑一声:“我手上沾的血还少?”

宛妤道:“只凭杨漱玉一人的证词,便要废掉一位已经葬入皇陵的皇后,只怕并不能让天下人信服。”

皇太后却道:“先前服侍她的那位高太医,已经被哀家借梁王妃的手召回来了。”

大殷帝国史上第二位异姓藩王妃,苏槿容。

宛妤听到这个名字,仍然止不住心底厌恶痛恨的情绪,于是开口问道:“您见过她?”

皇太后道:“大长秋去梁王府见得她。”

宛妤又问:“她难道不知此举的用意?梁王身处牢狱,她丝毫没有过问?”

皇太后沉沉笑了一声:“你猜白司许诺了她什么?”

宛妤心直往下沉去,下意识地追问:“什么?”

皇太后道:“爵位,她替我做了一个许诺,此事毕后,陛下会下旨,封她的胞弟为公士。”

公士,大殷十二等爵位中,最低的一位,不能封妻,也不能荫子,甚至没有俸禄,只有一个虚名。

“而她甚至没有问究竟是何事,便答应下来。”

宛妤怔愣许久,哑然道:“她不知道,此事会让梁王遭受灭顶之灾?”

皇太后道:“大长秋禀报了这件事后,我一直在想,如果她知道我要他做的究竟是何事,会有何种后宫,她会不会答应。”

宛妤沉沉叹了口气:“阿广……我是说梁王,他待苏槿容,倒是真心真意。”

皇太后微微一笑:“我派人去查了特岩谷的苏氏,当年这个世家大族因为战火而毁于一旦,后来依靠驸马的手令和梁王的手令,如今,又是当地最大的望族了。”

宛妤道:“可她是梁王妃啊,她……应当是要出嫁从夫罢。”

皇太后却道:“只怕她心中从未将自己当做商家妇。”

宛妤便不再言语,心里又想起当日她在牢狱中,用苏槿容威胁梁王时,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痛苦表情。

梁王心中选择维护先皇后,而苏槿容选了她的母族。

皇太后陪她沉默了一阵,唤人来上茶,打破由此事带来的悲戚气氛:“长安事了,你打算何时回去?”

宛妤却道:“陛下今晨遣人递了亲笔信,要我在长安小住几年,陪伴母后。”

皇太后愕然:“陛下的亲笔信?”

宛妤点了点头:“我仔细考量过了,横竖卫国无事,在长安多住些日子也是无妨。”

皇太后愕然的表情却慢慢转为笑意,紧接着竟然忍俊不禁,前仰后合起来:“陛下!陛下!这可真是……”

宛妤奇怪道:“怎么?”

皇太后掩饰不住笑容,道:“昨日我方召见了皇后,要她随我到卫国住些日子,免得椒房专宠,再被朝臣指责为善妒。”

宛妤明白过来,也跟着笑了起来:“啊呀,阿凌他可真是……”

皇太后又道:“先前我们还在沂国的时候,我教导他习书练武,十分严格,可他那阵却迷上丹青书画,我思量丹青一途太废时间,而我们又没有时间,便不准他去作画,他着实老实了几日,又做出一副迷恋兵法的模样,问我,倘若他提前完成了课业,是否可以将余下的时间做己用。”

“我以为他是要钻研兵法,自然就同意了。”

宛妤接话道:“结果他将留出来的时间拿去作画了,是么?”

皇太后笑着点点头:“还瞒着我,私下召见了杜道岩。”

宛妤感慨地叹道:“阿凌想做的事情,总有办法做到。”

皇太后慢慢敛了笑容,忧虑道:“就是因为太顺了,总让我觉得不踏实。”

宛妤便劝她:“儿女自有儿女福,母后思量太多了,忧思过重可是会让凤体违和的。”

皇太后长长地“嗯”了一声:“算了,你就在长安住上一年罢,眼下良美人刚被打入冷宫,后宫有皇后镇着也好,教她们老实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