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从后面跟过来,看见秦钦也是大吃了一惊。他看向柯沉,看他有什么反应。

柯沉眼睛微眯,将焦点锁定在秦钦的身上。

秦钦正在和张大龙的妻子说话,看见柯沉便站了起来。他双手并拢交握在一起,一动手铐就发出细微的响声。

张大龙的妻子回头一看,发现两个男人站在他们家门口,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认出路远是当时见过的一位警官,微微放下心来。

路远问道:“林女士,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张大龙的妻子脸上还是有一些憔悴,不过看起来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还能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已经没事了。”

“那就太好了,我们还有一些事需要您的配合。”

林女士点点头,“先坐吧。”

柯沉一声不吭的走到秦钦的旁边,沙发只有那么大,秦钦很自觉地往旁边让出了一些,柯沉见状也只好在他旁边坐了下去,为了给路远留出位置,又靠近了秦钦一些。

路远坐罢了后,看向秦钦:“秦先生怎么在这里?”

秦钦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关于林女士的事,所以代表慈善协会来看看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柯沉侧着身子瞥了秦钦一眼,秦钦当然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和蔼地说:“两位可能不知道,鄙人是慈善协会的荣誉主席。”

听了他文绉绉的话,柯沉和路远都像是吞了一个苍蝇一样,如鲠在喉。

一个远近闻名的黑帮头子是慈善协会的荣誉副主席,有比这还讽刺的事吗?

林女士给他们泡了一壶茶,“秦先生刚才给我们家带了一些钱,说给孩子将来念书,真的是很感谢。”

张大龙是个大老粗,他的老婆当然也不会细腻到哪里去。虽然平常随便惯了,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表现得很礼貌。

路远说:“秦先生真是热心公益。”

秦钦似乎当之无愧,双手抱拳说:“哪里哪里。”

这一举手,手铐又露了出来。

柯沉实在看不下去,抓住了他的两只手。秦钦的手很白,摸上去有些凉,有一处地方却和其他的皮肤不同,十分粗糙,柯沉不小心摸到之后翻开他的手,一条蚯蚓一样的伤疤横亘在洁白的手心上。

应该是被锐器贯穿了整只手。

秦钦把手拿回来,“你干什么?”

柯沉从兜里拿出钥匙,要给他解开手铐。

谁知道秦钦说:“柯警官,我可是涉嫌袭警的重犯,你就这么解开,放心吗?”

柯沉剑眉一立,冷冷地看着他,手里动作不停,把手铐解开收回到了身上。

秦钦活动了一下手腕,正好柯沉的耳朵就在他的嘴边。秦钦微微侧头,笑着轻声说:“我还涉嫌猥亵警官,你也不怕吗?”

果不其然,柯沉的耳朵微微红了。

路远看出了他们俩之间的激流暗涌,于是说:“秦先生,我们要开始工作了。你离开吧。”

秦钦说:“你们有你们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任务,我还没有慰问完呢,怎么能走。”

路远说:“秦先生,请你不要妨碍公务。”

秦钦说:“我没有妨碍你们,我有阻止你们吗?”

“好了,随他吧。路远。”柯沉终于开口。

路远叹了一口气,转向张大龙的妻子,“虽然很抱歉,但是还是需要您向我们阐述一下当晚的经过。”

柯沉从公文夹里拿出了纸笔,准备开始记录。

张大龙的妻子坐了一会儿,没有开口,柯沉和路远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没有给她施加任何的压力。

“那天晚上大约十一点的样子,他还没有回来。我有点着急,所以就打电话给他。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就快了,马上就到。还说今天发了工资,给我买了我爱吃的。我问他是什么,他说让我猜。”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缅怀她和丈夫说得最后一段话,那是他们最后的谈话。她想找一个人倾诉,把这些都告诉他们。

“我猜是卤牛肉,他知道我很喜欢吃的。我埋怨他太浪费了,但是其实我心里很高兴。他说一个月就那么一次,有什么舍不得的……”

张大龙的妻子文化程度不高,她几乎没有用什么修饰词,完全就是把当时的经过复述出来,尽管如此,还是让人感觉到这里面沉重的气氛和悲哀的气息。

谁都知道这之前最幸福的谈话,越发映衬着后面惨剧的痛苦。

她在说这一段的时候,脸上还有幸福的神色,何其可悲。

“说着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没说话,我以为是掉线,于是大声喂了几声,然后就听见那个天杀的说了一句什么:是你!然后就真的掉线了,我怎么打都打不通。我很着急,然后就报警了。第二天警察来了,说要我去认尸,我把孩子送到我娘家,然后就去了。”

“开始我还抱有一丝侥幸,也许不是他呢,可是当我掀开白布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的尸体……他死得那么惨……”

说到这里,她终于痛哭失声,但是仍然在克制,只是从嗓子眼里发出一点呜咽。

他们知道她是怕她儿子听见,那个孩子,现在大概还什么都不知道。

路远和柯沉都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的人,反倒是秦钦走了过去,递了一张纸,“人死不能复生,说节哀什么的也没有意义,不过现在还要找出害你丈夫的凶手,你还有儿子,你不能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