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有额娘在,便没什么可以惧怕。胤曦忐忑的心在见到蓅烟的一瞬间,忽而无比的平静,她依赖的扑进蓅烟怀里,哭声不止。枕霞阁的旧房间仍然给她留着,她数年没在宫里住,属于她的一片小天地,蓅烟始终没有让任何人侵越。曦儿站在房中,看着熟悉的旧物,看着从小到大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心里犹然生出一种安然惬意之感,回到这里,有额娘有阿玛,即便外面天翻地覆,也不会有一丁点的石子溅到她的身上。

数日来,她第一次睡意来袭。

夜里蓅烟在亭子里摆了席,枕霞阁前两年又扩充了一片园林。林子里垒假山,挖池养莲,在池上建了一座水榭,榭中清凉舒爽,两侧配有亭子赏荷。星云团团,星子在月亮的陪衬下,依然不失闪亮。此刻明灯高悬,虫鸣蛙叫,无数的宫人穿梭于花林间,将一盘盘的美味佳肴呈到主子们跟前。亭子里摆了一张桃花木雕鸟雀纹的大长桌,康熙入座主位,蓅烟陪侍其侧,曦儿坐蓅烟下手,兰儿与胤祚坐另一侧。

这竟是一家五口初次一起用膳。

蓅烟是无辣不欢,康熙稍微能吃辣,曦儿、兰儿则完全跟着蓅烟的口味走,只有胤祚常年吃斋,爱吃清淡原味的食物。蓅烟一见桌上摆的全是各种辣菜,心里隐隐觉得不悦,唤来青黛,训斥道:“让厨房做几道斋菜,六贝勒吃不了辣,你要时刻记着。”

胤祚却伸出筷子,说:“既然额娘和皇阿玛都能吃,儿臣也想试试。”说完,夹了一块酸辣萝卜放进嘴里,辣得眼泪直流满脸涨红,都不肯吐。

康熙对胤祚格外的宽容,笑道:“好好好,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辣椒吓怕?”蓅烟见势,便扬扬脸示意青黛退下,一时想起若湘来,便叹道:“若湘虽然粗枝大叶,在吃食上却从未让我操心,总是能安排妥当,她要是愿意回宫里,那就太好了。”说完往远处的侍卫队瞪了一眼,“都是苏雀害的!他福晋孩子生了吗?”

胤兰一笑,“皇阿玛怎么会知道这种事?额娘你真爱管闲事!”

“吃你的螃蟹吧!”蓅烟恼羞成怒,横了她一眼。康熙闻之扑鼻一笑,默然饮酒。胤曦听着熟悉的说笑声,不由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滚,把脸埋在饭碗里,都不敢抬头。

胤祚说:“苏雀是谁?他为什么要害若湘姑姑?”胤祚是若湘养大的,跟养母似的,听见若湘受欺负,恨不得立刻起身把苏雀揍一顿。胤兰摆出姐姐的架子,“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她从鸡汤里捞了一块鸡腿肉,“这个不辣,你太瘦了,要多吃点才能长得壮。”

康熙问:“胤祚,你在南书房读书可习惯吗?”

胤祚连忙放下筷子,恭恭敬敬站起身,规矩道:“儿臣很习惯,谢皇阿玛关心。”只要没有被蓅烟毒害的孩子,都很懂规矩。康熙越看越觉满意,颔首笑道:“习惯就好,你二哥、四哥都很勤学善用,你要多向他们学习。坐下吧。”

“是。儿臣遵旨。”

蓅烟看着他举手投足间颇有皇子的风范,得意的拿手肘抵了抵康熙,“你瞧,我都没教过他宫里的规矩,他就什么都明白,真厉害。”转头就对胤祚说,“在阿玛额娘面前不必左一个儿臣又一个儿臣,平平常常就很好。”见康熙脸上要变色,又忙的添一句,“你皇阿玛不是老虎,也不会吃你,不要怕他!”

“是,儿臣明白。”胤祚似懂非懂,他从小学的就是这些,他改不过来。

用完膳,曦儿兰儿各自回房洗漱,胤祚要习字,蓅烟想着曦儿的事忧心,被康熙拉着去御花园闲散消食。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御河散步,荷花相映,荷香扑鼻,天边银河横跨,沿道小路因为圣驾临幸而明灯高悬,亮如白昼。

康熙道:“朕问过刑部,乃曦儿豢养的食客与在外私养的妓女起了争执,不小心烧了院落,把院子里做洒扫活计的婆子给烧死了,根本与曦儿无关。”

蓅烟脸上愁云惨淡,叹气道:“你瞧她的样子,像是与她无关吗?吃饭的时候哭成那样...都是我的错,是我纵容她,前头她说要养食客,你不同意,是我说随便她。我是想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不被任何人拘束,也不被别人的眼光拘束,可到头来,她竟然惹出这种糊涂事!我听兰儿说,曦儿爱慕那个食客,两人...两人时常彻夜呆在一起...”

比起曦儿的一堆糊涂账,蓅烟的悲痛更让康熙揪心。他驻足拉住蓅烟的手,牵着她跨过一块石板,攀上假山顶的亭子,说:“她年纪幼,有心仪的男人很正常,只是眼光差了点。还好,并未酿成大错,等时间过去,人们渐渐淡忘此事了,朕再给她挑个好驸马。”

蓅烟唇角终于渐有松动,稍稍倾斜,露出一缕笑容,“我倒不担心她挑驸马的事。这回可不能纵着她,得咱们先给她把关。”说着,挽住康熙袖口,“你可有中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