蓅烟与皇帝是几时和好的,连素兮都没整明白。只知道早上入宫当差,看见孙国安坐在门房边打瞌睡,吃了一惊。等到了殿中,见两人说笑着在用膳,又吓了一跳。再到晚上,康熙坐了肩舆过来,与蓅烟手牵手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更是把满宫的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佟妃、德妃、良嫔、定嫔、成嫔、襄贵人在暖阁中陪太皇太后吃茶闲话,只听襄贵人说,“前头江妃与皇上闹脾气,阖宫风雨,臣妾听敬事房的人说,皇上好些天没去枕霞阁了。”德妃怀里抱着三岁的十四阿哥胤禵,胤禵昏昏欲睡,勉强撑开眼皮,一口一口吃着德妃喂过来的葡萄肉。他奶声奶气道:“额娘,我想回去。”

德妃把脸贴在胤禵耳边,轻声说着几句什么,哄着胤褆说:“再等一会...”

定嫔声音高出三度,扬声笑道:“良嫔最近可风光哩,皇上天天往你屋里跑!”良嫔想起前头皇帝召寝,皇帝对自己毫无兴致的模样,笑容讪讪,说:“还是德妃那儿去得多...”德妃忙谦虚,“皇上说胤禵该学字了,连着几日都在教他笔画,倒没我的事。”

佟妃跪坐在踏板边给太皇太后拿捏小腿,笑说:“明日要去长春宫议事,你们可别提皇上和江妃闹别扭的事,省得江妃不高兴...”音未落,听见一声笑,“我怎么不高兴了?”蓅烟掀帘进殿,朝太皇太后福了福身,又朝众妃肃了肃,把众人唬得面面相觑。

胤禵乖乖巧巧的说:“江妃娘娘万福金安。”

蓅烟对小孩子最没脾气,顺手从荷包掏出一块酸梅片,塞到胤禵嘴里,捏捏他的鼻尖,难得冲德妃笑,“真可爱!”德妃心里不大高兴,外头的东西,尤其是江妃给的,谁知道有没有毒呢?她讪讪赔笑,说:“胤禵爱吃甜食,酸的他...”音未落,康熙从外面进殿,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眉眼堆着笑意,对着正要起身行礼的众妃嫔摆摆手,和气的说:“都坐着吧。”他走到蓅烟身旁,顺手把奶茶递到她唇边。

蓅烟尝了一口,喜上眉梢,“是玉竹煮的!茶味真浓!”

康熙笑笑,“朕在廊下便闻见奶茶香了,太皇太后好口福呀!”说完望了蓅烟一眼,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纠缠,好像在人前害羞似的,又隔得远远儿,各自落座。

太皇太后歪靠着大迎枕,看着两人眉来眼去,浓得跟蜜一样,哪里像吵过架的样子,遂笑说:“我最近嘴里没味道,越发念着科尔沁的奶茶,特地让玉竹煮的,只有她煮的味道才对!”说笑间,玉竹领着两个丫头高捧着漆盘入殿,将一碗碗浓香四溢的奶茶献予众人,恭谨道:“皇上鼻子真尖,奴婢还没起锅呢,他便闻见香要喝。”

佟妃不露声色睨了成嫔一眼,成嫔眼珠一转,会意道:“不知道胤祐他们在西苑过得如何?江主子,曦公主可有给您写信?”蓅烟知道她是故意在太皇太后跟前提及此事,强忍着脾性,道:“孩子们都大了,凡事让她们自己做主,摔了磕了,别怨天尤人就是。”

康熙帮着搭腔,“此事是朕答应的,江妃原本不同意。朕与江妃的想法一样,孩子们大了,让她们自己出去闯闯也好。这几年胤褆、胤礽、胤祉...还有一个胤禛,他们四兄弟在朝政上帮着朕处理了许多事,都很好。尤其是胤禛...”康熙眼光落在德妃身上,德妃身形一凛,流露出些许的自豪。康熙接着道:“胤禛有胆有谋,想法异于常人,可见惠妃教养有方。”继皇后去世后,胤禛一直在惠妃身边教养,如今长大了,与众皇子一起住在阿哥所。

德妃的脸色微微沉落,紧了紧怀里的胤禵。

蓅烟忽而起身,跪在太皇太后面前,哀声道:“胤祚出宫已有十年,无论多大的苦难也该过去了。臣妾请求您做主,让胤祚回宫罢。”哪怕是住在阿哥所,知道与自己住在同一个紫禁城,心里也略微安慰些。蓅烟的人生很圆满,唯一的缺憾就是胤祚放在宫外寄养。

把胤祚送出宫这事,德妃亦有份。她收买慈宁宫佛堂的人在太皇太后耳边吹风,又给福佑寺的达赖喇嘛送香油钱,以致胤祚被孤零零的丢在佛庙里寄养。德妃此刻倒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贤良淑德的样儿,说:“臣妾受过无法教养胤禛的苦,所以明白,这些年江主子一定受尽了煎熬。太皇太后,您看在胤祚的份上,让他回宫罢。”

太皇太后其实早就看透了德妃的小伎俩,但她没有戳穿。当然此事并不是德妃一个人的错,胤祚娇弱乃事实,在环境好的地方长大于身体确有好处。再者,太皇太后当时确实很讨厌蓅烟,存心找茬让她受苦。原先以为日久天长的,皇帝总有一日会移情别恋,却没料到十年后,小小北五所出身的宫女江蓅烟竟然已是执掌六宫的宠妃。

太皇太后冷下脸,说:“达赖喇嘛说胤祚要成年后方可回宫!他是哀家的皇孙,哀家能不心疼么?但为了他的身体,还是将他留在福佑寺更好。江妃,此事休要再论!”

玉竹不明白,为何太皇太后坚持不让胤祚回宫。

待众人散尽,玉竹侍奉太皇太后就寝时,方轻轻询问。太皇太后瘦骨伶仃的躺在软塌里,哀叹了一口气,“江妃圣宠隆重,身边若再有一个儿子,前朝后宫只怕会大乱。胤礽身为皇太子,却是个没娘的孩子,哀家要保护他,不能让江妃的儿子夺走他仅剩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