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曦从南书房下学回枕霞阁用膳,先带着乌尔衮往后院瞧了瞧新建的殿宇,得意道:“皇阿玛专门给我建的,荣宪公主都没有呢,紫禁城独我一个。”

乌尔衮怀里抱着胤曦的笔墨纸砚,望着工匠们来来往往的身影,失落的笑了笑,道:“有阿玛真好。”曦儿沉默了一会,在阳光底下明媚的笑起来,眉眼弯弯似天边的明月,她说:“等我长大了,搬出宫去,你就住进我的公主府给我当一辈子的哈哈珠子,让谁都不敢欺负你。”

一辈子多遥远啊,她知道什么。

乌尔衮被她逗乐了,摸摸她的小脑瓜子,说:“快回去吧,别让江娘娘等你。”她爬在木墩上高高站着,朝他张开双臂,往下一跳,不偏不斜的扑进他怀里,说:“乌尔衮,你要是我的亲哥哥就好了。胤褆从来都不肯抱我!”两人说着笑着回枕霞阁,闯过宫廊时,胤曦眼见若湘与一个男人立在夹门外,想要叫唤,乌尔衮机灵道:“快走吧,别看了。”

胤曦闹脾气,“我腿酸,你背我回去。”乌尔衮言听计从,把书包挂在脖颈里,双手撑膝蹲在胤曦面前。胤曦熟门熟路的爬上他的背,小脸瓜子搁在他的肩膀,双手一举,像骑马似的威武喝道:“驾!”音落,乌尔衮拔腿往前冲了出去。

巷口里的风很大,红墙高耸,裁剪出一片狭小的天空。若湘异常冷静的站在苏雀面前,问:“你要成亲了?”苏雀深渊似的瞳孔里荡起一丝讶异,随即敛去,只语气僵硬的“哦”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镇定的看着她,以为依着若湘的性子,一定会吵闹个没完,眼下见她安安静静的,莫名觉得心慌。若湘低低的埋着脸,胸口犹如被人迎面捅了一刀,深入骨髓,痛彻心扉。

她盯着鞋尖上用红线绣的梅花儿,问:“为何不告诉我?”

苏雀手中握着刀柄,指节凸现,寡白的冒出青筋。跪在祠堂里被父亲痛斥的画面浮现脑海,父亲痛心疾首的大骂:“你娶一个辛者库的贱婢回家,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你是苏家的独苗,前途似锦,怎能毁在小儿女家情情爱爱里?我告诉你,除非我死了,否则别想让那个贱婢进苏家的门!”他肩负着振兴苏家的大业,必须娶门当户对的女子白头偕老。

若湘亦明白。

他撇过脸,不敢看她,寒声道:“是我移情别恋见异思迁,上次在西苑的时候,我以为我说得很明白了。若湘,你很好,可是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若湘的泪水不可抑制的滚落,“如果她是你的心上人,那我是什么?这两年,我们算什么?”北风呜咽着扫地而起,吹乱了她的发髻,吹走了她所有的思绪。她怔怔的,仿佛深陷在梦境之中,她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她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

傍晚下值回府,苏府灯笼高照,映亮了半边天际。未入门,便有小厮迎过来牵马,毕恭毕敬的说:“爷,工部富察大人家的媒婆过来商议纳礼之事,富察家的小舅爷也来了,您快去大厅见客。”苏雀姝寒如冰雪般的眼中露出烦闷颜色,紧闭的嘴唇半响才轻启,“我今日很乏累,有什么事让爹做主便是,我没有意见。”

生而为子,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享受了家门的荣光,也必须承受家门的重任。

蓅烟的赏赐随着年关的临近,一件件不重样儿的从乾清宫飞到枕霞阁里。今日又搬来一扇据说是唐时太平公主用过的铜镜,雕花镶玉,乃世间独一无二的珍贵物件。蓅烟近来好东西看多了,见什么都没有兴致,略略瞅了两眼,命若湘摆在梳妆台后边的壁橱里。

若湘已经几宿几宿的没有睡觉,眼红脸肿,借口说身子不舒服,没有将苏雀要成婚一事告诉蓅烟。因为壁橱里搁的东西太多了,若湘攀着凳子想把铜镜搁到最顶层,未料头才仰起,眼前忽而一昏,没等人反应,她连人带镜子一齐摔在了地上。

蓅烟在外头听见“嘭通”闷声一响,没有听见人叫喊,便也没有注意,待素兮发现若湘摔倒在地毯里昏迷时,已经是小半时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