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里出了个除蓅烟以外怀有子嗣的妃嫔,可真叫底下人为难。马嫔原本是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小妃子,平素内务府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只供奉给蓅烟,没把马嫔放在眼里。如今她一朝成嫔,又怀了子嗣,颇得圣宠,让那些以往亏待过她的奴才们十分心虚。

成二与采儿在门房处瞎扯,采儿有一下没一下的清扫着台阶,道:“听说内务府给马主子送了两筐新贡的柑橘,咱们这儿都没有,可算稀奇了。”成二蹲在地底扣手指甲,望着花木深处巍峨的屋檐,似笑非笑道:“没什么稀奇的,帝恩无常呦!”

马嫔倒真没把帝恩放在心上,如果连江妃都失宠了,自己又能算什么,失宠岂非皇帝一念之间的事。她习惯了谨言慎行,见谁都客客气气,如今也都一样。尤其是在蓅烟面前,除了以前的敬畏,更添了一层愧疚,每回往蓅烟屋里说话,都愈发的小心翼翼。她坐在藤椅里陪蓅烟说话,手里飞快的绞着绢布,“臣妾瞧兰公主的脚尖又长了半寸,今年的天气奇冷,所以臣妾想早早给她做双棉袜子。”以往胤兰的许多的鞋袜都是马嫔亲手缝的。

炕上丢着几匹绸缎,色彩华丽,皆是做宫袍的上等好料。蓅烟站在旁边一件一件的挑选着,觉着好的就留下,觉着不好的就让木兮抱走。蓅烟拿一截料子比在兰儿手臂,说:“明年你也要生产,留着功夫给自己孩子做鞋袜罢,兰儿有我呢。”

她不咸不淡的语气,使马嫔异常拘谨。

傍晚康熙先往马嫔屋里坐了顷许,夜幕方至枕霞阁用膳。蓅烟趴在炕几上睡着了,原本她信誓旦旦的要教曦儿算术,到底是没有升学压力,她也就教得马马虎虎,没讲几题,就犯了困。曦儿见康熙,来了,正欲叫唤,康熙忙嘘了一声,扬扬脸示意她退下。

胤曦早就明白,她的皇阿玛喜欢她的额娘多过于喜欢她自己,便也没觉得诧异,抱着小本子小笔麻溜跑去了书房。蓅烟睡得浅,一丁点声响就被惊醒了。她睡眼惺忪的看了眼立在炕前的康熙,恹恹道:“你来了啊。”说完,抬起炕几上的脑袋挪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好困。”

“朕抱你去床榻。”康熙揉着她的头发,轻笑。

“不要。”蓅烟嘟囔着,脸颊埋在他的衣袍里,闻着独有的龙涎香,“呆会走吗?”

康熙躬身垂眼看着她,一只手摩挲她的下巴,语气里全是宠溺,“今年的新科状元戌时入宫觐见,朕不能缺席。”又笑:“新科状元你可能听说过。”

蓅烟起了兴致,此时才仰面看他,“谁呀?”

她未施胭脂,面容慵懒,眼中略含怨气。康熙低下身吻住她微蹙的眉头,说:“乃马嫔的哥哥。”蓅烟心底沉沉,松开康熙坐直身体,斜眼睨着一处花窗,“是她的哥哥,又不是我的哥哥,我怎会听说过?你说话可真奇怪。”

康熙道:“你与马嫔走得近,朕以为她跟你说过嘛。”

“哼。”蓅烟从鼻腔里发出奇怪的声响,起身穿鞋,问外头:“膳食可备好了?”若湘立在门槛外答:“已经备好了,主子要开膳吗?”

“开膳吧。”蓅烟说。

翌日马嫔照例来枕霞阁请安,撞见惠妃抱着两匹绢料和蓅烟在商量给曦儿缝制朝袍一事。惠妃八面玲珑,连忙迎笑:“你近来身子怎样?可瞧过御医?”马嫔客客气气的回:“多谢惠娘娘关照,我一切都好。”又唤来丫头,把一屉酸梅糕放在桌上,说:“昨儿德嫔给我送了两屉酸梅糕,我吃着味道甚好,特地拿来给江主子尝尝。”

蓅烟眉梢微挑,丝毫不知避讳,也不知是气马嫔还是气德嫔,说:“我要是你,她送的东西我就不吃!”惠妃云淡风轻一笑,朝马嫔轻言细语的说:“你现在正是紧要的时候,饮食上犹为要小心。宫里头因为乱吃了东西而小产之事,还少么?!”说完,压了压声音,越发悄无声息的说:“你最好让御医瞧一瞧,而且每一块都要瞧仔细。”

马嫔聪慧机敏,听完惠妃意有所指的话,几乎立刻明白了。一回屋,趁着御医过来诊平安脉,便将两屉酸梅糕原原本本捧上前,说:“劳烦大人。”

为庆贺朝廷新得人才,皇帝在御花园宴请众臣,由皇后陪驾。蓅烟听闻,隐隐觉得不快,她永远无法名正言顺的站在康熙身旁受世人景仰,她缺少的不仅仅是名分,还有...与之并肩的资格。“你爱我吗?”蓅烟在深夜里再一次的询问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