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听闻皇帝将西苑冠以蓅烟闺名时,甚为得意,在府上大办寿宴,为蓅烟庆贺。论理这实在荒唐至极,连皇后母家都不敢如此行事。而实际是,在京的官员排着队到江府送礼,在地方的官员则千里迢迢赶来送礼。若有人晚些才得知消息,错过了送礼的时机,便会气得直拍大腿,连连叹息,四处托人打探是否可以补礼。

此事康熙没让蓅烟知道,怕她生气,背地里命江无把贺礼兑成银两充盈国库。

在西苑一住就住了两个月,到夏初时节,天气和暖,钦天监上奏说:“去年京城地震,惊扰了天地神灵。今年天象异常,才五月份便已似七八月般酷热,恭请太皇太后、太后、皇上在西苑避暑,待过了三伏天再回鸾。”康熙准奏。

因是在宫外,凡事从简,不拘繁文缛节,故而敬事房诸事皆免,康熙每天想去哪宫就去哪宫,连翻牌子一事都省了。康熙一有闲空就往蓅烟屋里跑,皇后原本忍耐着,安慰自己说皇帝总有厌烦的时候,男人嘛,谁不贪个新鲜?未料康熙竟然一点儿都没嫌厌烦,虽然两个月里和蓅烟吵了十次架,还有几次惊动了太皇太后,可每次众人想看热闹的时候,他们就自己和好了。每次太皇太后想要借由训斥蓅烟,康熙总能托以理由,给蓅烟脱罪。

有一次十五,康熙宿在皇后宫里,突然有人传话,说:“皇上,江主子头晕得厉害,请您过去瞧瞧。”当时帝后已宽衣睡下,康熙二话没说,捋起帷幕便命人穿戴。皇后实在忍不下这口气,问:“皇上,您的心里难道只有一个江妃吗?”

康熙愣了片刻,回身坐在床榻边,见皇后秀容哀怨,柳眉紧蹙,眼中蕴含愤懑之色,便体贴的替她拢了拢腰间的锦被,低头在她眉梢印下一个亲吻,无比温和的笑道:“江妃怀胤兰的时候发过病症,只要吃了糖便会头晕无力,朕是担心她触犯旧症,到时可就麻烦了。你先歇着,若江妃无碍,朕立刻就回来。”

他当然不会回来,去了江妃那儿怎么舍得回来?

蓅烟并没有头晕也没有犯病,她是恃宠而骄听见外面打雷下雨有点儿害怕罢了。康熙是淋着雨来的,懒得宣轿子,又不想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自己半夜跑去了蓅烟屋里,便连伞都没打,穿了件蓑衣,戴着斗笠就跑来了。蓅烟一见他穿得跟渔民似的,笑得前俯后仰。康熙当时感觉很生气,可蓅烟有的是哄他的办法,替他宽了衣,像八爪鱼似的紧紧缠住他,先在身体上把他弄舒坦了,火气也跟着消完了。晨起时怕他想起来还要生气,又手口并用侍奉他宣泄了一番,窗外晨雾绵绵,康熙看着她卖力讨好的样儿,双手枕在脖颈,惬意的挑了挑眉。

太皇太后听说江妃半夜把皇帝从皇后宫里叫走了,琢磨一会,愠怒说:“江妃的做派越发像海兰珠了,董鄂氏最得圣宠时,也不敢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嚣张。去,玉竹,你亲自去把江妃叫来。”玉竹扶着老祖宗绕着水池打转转闲散,轻轻说:“皇上还在江妃屋里呢。”

“那正好,把他一并叫来。”

雨后天晴,金光穿透云彩,如流水般倾泻。蓅烟挽着康熙蹦蹦跳跳而来,没穿花盆鞋就罢了,居然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汉服,一身桃红半臂蜜色襦裙,极大的裙摆,在风里扬起,像枝盛放的牡丹花,魅丽招摇。蓅烟没想到太皇太后就站在院子里等着,明媚的笑容倏然凝固,下意识的躲进康熙身后。康熙含笑睨了她一眼,低声说:“没事儿。”

康熙屏退玉竹,亲自搀扶太皇太后,道:“昨夜闷燥,您可睡得好?”

太皇太后说:“哀家老了,每日半夜方能入睡,没什么睡得好,睡得不好。”她顿了一顿,意有所指问:“皇帝睡得好吗?”说着,横眉看了蓅烟一眼。

“托太皇太后的福,孙儿睡得很好。”康熙淡然若定,笑道:“您看看江妃这身汉服,颜色样式可好看?此乃朕命绣房特地赶制的。”太皇太后听出康熙的口气,似乎另有所用,遂忍着脾性没法发火,说:“有何用处?”

康熙道:“韩少琦所带领的湘军彻底歼灭了湖广两省残余的吴三桂残部,今日已经入京,明日便可抵达西苑面圣。如今满汉一家,蓅烟又是长沙人,朕想让她招待诸位将士,以慰军心。”如此正义凛然的理由,令太皇太后无法训斥半句。康熙朝蓅烟使了个眼色,蓅烟便上前福身道:“臣妾从未主持过宴席,心里胆怯,特地来向太皇太后指教。”

因主将韩少琦是长沙人,由蓅烟犒赏湘军,倒比皇后出面更加有力。太皇太后对此并无异议,体恤康熙的苦心,遂缓了缓语气,说:“明日让玉竹与你同去,有她在身边指点,天塌下来都不会乱了阵脚。”蓅烟忙道:“那就有劳玉竹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