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的时候,满目枯黄。蓅烟突然惊觉自己已有两三月没来月事,急躁的唤来若湘算日子。若湘站在门槛边掰着手指,懵懂说:“是有两个月没来了,奴婢让厨房熬两锅益母膏给您通通血气罢。”蓅烟手里抓着一把杏仁,往碟子里一撒,扑腾把脸埋进迎枕,“啊啊啊”捏着嗓门叫了半天,“只怕是有孕了。”

素兮掀帘子进屋,端着一碟牛肉串,蓅烟要吃烤肉嘛,厨房连忙遣人去庆丰司要来一腿子黄牛肉,切块腌好用竹签串了,多多的撒了两层孜然辣粉,烤出焦黄滋油的样貌,趁热给端进屋。见蓅烟在炕上抓狂,素兮不解的问:“主子,您怎么了?牛肉串已经烤好了。”

蓅烟吸允着口水,视死如归般盯着烤串,半响才挤出一句,“素兮,我可能...又有了。”素兮一时没听懂,若湘在旁边大呼小叫的嚷:“什么?主子您怀孕啦!”

吓得素兮端起牛肉串就走。

少时,康熙过来午歇,没等他进屋,若湘便凑上前低声嘀咕了两句。康熙眼中露出笑意,轻手轻脚走到蓅烟身侧,顺势坐在炕边,拍拍她肩膀,“若湘说你...”他没说完呢,蓅烟双脚已踹到他怀里,被他一手圈住。她撒着娇气,嚷道:“都怪你!”

“怪朕?你何事要怪朕?”他故意装作不知道。

“哼。”蓅烟鼓着腮帮子,“你别在我跟前装,我这儿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康熙果然通透一笑,“好了,你别乱动,小心伤了胎气。”又朝若湘说:“宣秦御医过来。”

“我不要看医生。”在康熙面前,蓅烟是小孩子脾性。

康熙好言好语的哄着,“不行,你生兰儿的时候多危险啊...”蓅烟抢白,横眉怒眼,“知道危险,还总让人生孩子。这回我不生了,你让秦御医给我开两副药。”宫里后妃有孕,谁不是欢天喜地的,她是唯一一个吵着要堕胎的。

秦御医领着医女进殿时,撞见康熙抱着蓅烟去寝屋,吓得连忙要往后退。康熙却说:“跟着进来吧。”他把蓅烟放在铺了软垫的藤椅里,自己搬了小绣墩坐在旁边盯着。秦御医请了安,跪到蓅烟脚边,轻轻将指尖搭在蓅烟手腕。

过了半响,康熙问:“脉象可稳当?”

秦御医稍稍一愣,迟疑片刻方说:“江主子并未怀孕,乃气血凝滞,有亏乏之症。”蓅烟倏然坐起,面露喜色:“也就是说,我没有怀孕?”秦御医窥了眼康熙的脸色,垂首弓腰,连眼皮子都不敢往上抬,颤抖道:“是...的。”

蓅烟一跃三尺,在房间里打了个转,朝屋外喊:“素兮,把我的牛肉串端来!”她叉腰得意的高高俯视着康熙,眉梢微挑,一旦康熙站起身,她便扑过去往他喉结上舔了一口。秦御医一张老脸没处搁,半红半白的往后退,不敢发出一丝儿声响。

“你生气了?”蓅烟双手搭着他的肩膀,绣鞋踩在他脚背,又笑:“你已经有胤褆、胤礽、胤祉、胤禛、胤祺五个儿子了,往后还会有人给你生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多我生一个不多,少我生一个不少。”她把脸贴进他脖子里,像曦儿似的掐着声音说:“我有两个女儿已经足够了,能把她们平安养大,便不枉我来此一遭。”

毕竟,雍正的战斗力满格,得罪他的皇子没有一个好下场。

如果她生下一个儿子,要么打赢雍正,要么附庸雍正,可能终身都要生活在尔虞我诈之中。所以她不想再生了,曦儿和兰儿是公主,将来趁康熙在世,给她们择一好婿,安顿在京城里,想见她们便可时时召进宫,要多快活有多快活。退一万步讲,即便有朝一日,康熙移情别恋,她不得宠了,有两个公主陪伴,日子也绝不至于惨烈。

这些话,她没法同康熙说,“历史”在此刻,还是遥远的未来。她仔细想过很久,自从来到清朝,其中虽有诸多变故,可历史...竟然一直都是按着原有的轨迹在往前走。

康熙漆墨般的瞳孔里没有一丝霁色,他掰开蓅烟的手,虚无的望向远处,往后退了两步,漠然说:“你真的很过分,仗着朕心里有你,便趾高气扬,便无法无天,旁的朕都算了,可传宗接代乃社稷根本,你怎能如此当做儿戏?”

“我何时当做儿戏了?”他当真发怒时,君临天下之势,令蓅烟畏惧。但她不肯示弱,凭什么示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笑着拉他的袖口,“真生气了?”

康熙眼中露出凛冽的寒意,抿着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