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五月,乌雅氏顺利产下一子,取名为胤禛。当日午时,太皇太后下懿旨,晋封德贵人为德嫔,赐和田玉如意两柄。乌雅氏跪在床榻上接了旨意,喜上眉梢,抱起枕边幼小的稚儿,轻声哄着,说:“胤禛啊,为了让你赶在前头出生,额娘连命都拼了,将来呀,你一定要为额娘争口气!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咱们娘俩。”

翌日精神稍霁,乌雅氏请旨皇帝,请求彻查自己所用膳食中是否有堕胎之物。她神色哀泣,微微垂脸,指尖拧着红棉巾帕,“大约是臣妾祖上积福,方能使母子平安。但事情不能因为臣妾平安无事便不再追究,宜主子下月便要生产,倘使碰上与臣妾同样的事,有个三长两短的,后果不堪设想呀。”康熙低眸沉思,面上并未因新得一子而开怀,倒也没有摆脸色,只是说:“御医将你所用膳食一五一十全部追查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朕想或许是事有凑巧。朕虽心疼你,却也不能为着没有根源的事责难奴才。”

皇帝的话传到各宫各殿,钟粹宫小厨房的人终于松了口气。两个嬷嬷蹲在井边洗菜,一个哗啦啦摇上水桶,另一个抱着满怀的菠菜直接丢进桶里,溅得水花四溅。屋里跑出来一个老太监,骂道:“手脚麻利些,德嫔娘娘等着吃菠菜豆腐呢,小心你们...”

摇水的嬷嬷慢了动作,神经兮兮的问:“皇上真的不追究咱们了?”

太监回答:“里里外外都查遍了,还能追究什么?”洗菜的嬷嬷仰起头,“这事可真蹊跷。明摆着该宜主子的孩子生在前头,这下子好咯,如果宜主子生的是公主咱们也就无话可说,若生的是皇子,原本该排在第四的变成了第五,第五的变成了第四,将来婚嫁开府封爵都要排在后头,如此一算,不知要吃多少亏空呢,宜主子她...”

“小心绞了你舌根!”厨房的掌事嬷嬷从旁处走来,“快洗菜,主子等着呢!”

嬷嬷们连忙答应,愈发手忙脚乱。

宜嫔听见宫中传闻,唇角笑意泠然,“乌雅氏可真叫人出其不意,这便宜该她占着。”琼华熬煮了艾叶草的汤汁给宜嫔泡脚,额上被热气熏得细汗涔涔,说:“奴婢听说德主子奏请皇上彻查此事,就不怕查到自己头上吗?奴婢总觉得奇怪。”

“有何奇怪的?”宜嫔露出洁亮的贝齿,抿出阴冷的笑意,“她如果平白无故的早产,皇上必然要追究御医院的责任。御医院的老头子为了自保,定会追根究底的查,到时候她把自己牵扯进去可就难堪了。现在她咬住厨房的人使坏不松口,与自己无关,与御医院也无关,到时候即便打了砍了几个厨房的奴才,她都能把自己撇得干净!”

连宜嫔都能想明白的事,康熙怎会想不明白?只是母凭子贵,没戳穿她罢了。

待胤禛满月,众妃嫔皆往钟粹宫道贺。蓅烟让素兮备了礼送去,自己没有露脸。康熙在一堆妃嫔里没有看见蓅烟,回头便问她:“怎么没瞧见你?”

蓅烟正在给曦儿洗头发,她高高的挽起袖口,手里舀着一瓢水走到康熙跟前,凑到耳旁龇牙说:“我去做什么?看你和你的儿子享受天伦之乐?”她满嘴的醋溜味,呛得康熙无话可说,他还真怕她一个不乐意,给他来个冷水浇头。

曦儿不知道他们在说话,乖乖蹲在月台上低着头一动未动。

洗完头,用软软的棉巾拭干了,蓅烟让曦儿站到太阳底下晒头发。曦儿嘴上答应着,一转身,人就披头散发跑到钟粹宫找胤褆去玩了。胤褆刚刚下课回宫用午膳,他近来夜里着凉,犯了咳疾,惠妃怕南书房的膳食口味重,特地每日中午把人给领回来用膳。

惠妃朝曦儿招招手,“你想不想吃呀?今儿煮了四喜丸子。”曦儿大摇大摆的爬上炕,往小桌上扫了一眼,“大哥,你好些了吗?额娘说你病了。”胤褆咬了两口馒头,“好多了。”他夹了一粒四喜丸子给她,“要不要吃?”曦儿摇头,“我回去用膳,皇阿玛在呢。”

“皇阿玛去枕霞阁了?”

“嗯。下午你回南书房吗?”

胤褆听闻皇阿玛去了枕霞阁,而自己生病了也没见来瞧一眼,便堵了口气,丢开碗筷闷闷不乐说:“我吃饱了。”他跳下炕,径直扑进里殿床榻,大声说:“我要睡了。”曦儿完全猜不到胤褆在想什么,见他冷言冷语,没给惠妃打招呼自己就一灰溜跑回了枕霞阁。

蓅烟站在院子里吼她,“跑哪里去了?吃饭了。”花厅里早已摆开膳,因为找不见胤曦这个祖宗,蓅烟硬是没动筷子等着她。

胤曦调皮的甩甩头发,“我晒晒头发。”

两母女牵着手走进屋,曦儿四处盼顾,“皇阿玛呢?”康熙从小书房出来,举着一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问:“都是你写的?”

反正肯定不可能是蓅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