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攘攘飘了一夜,雪光照耀,明晃晃的如同大晴之日。空中盘旋着笙箫箜鼓鸣奏之声,圣驾出巡,由礼部奏乐,响彻皇城,自此人人皆知皇帝要冒雪去皇陵祭奠孝仁皇后。蓅烟缩卷在被窝里,惺忪恍惚的望着透白的窗外,珠帘微拂,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

“主子,您醒了吗?”素兮站在门口轻声询问。

蓅烟扭了扭身子,“嗯”了一声,把自己卷起来,闭上眼一副要在床上天荒地老的架势。素兮朝外摆摆手,两个丫头提进两铁簸箕燃烧通红的银炭,轻手轻脚倒进掐丝珐琅火盆中,盖上纱罩,默默无言的悄然退下。屋中四壁挂着壁毯,热气被笼在屋中,很快就暖和起来。蓅烟挣扎了一会,终于从被堆里坐起,木兮抱来衣物,与素兮一并伺候蓅烟穿戴。梳了头绾好髻,若湘拿来两盒油膏,问:“昨儿新到的,一盒是茉莉味儿,一盒是雏菊味儿,您想涂哪个?”说完,全部揭开盖,送到蓅烟鼻尖下。

“这个吧。”蓅烟嗅了嗅,选了茉莉味儿的。

外头呼啸声乍起,掀盖揭瓦的气势,令人闻之畏惧。蓅烟仔细听了片刻,想起康熙冒着风雪去赴约,竟有点儿羡慕起孝仁。无论身前还是故去,孝仁都是他唯一的结发之妻。即便将来再立皇后,也绝不会再得如此待遇。孝仁...到底是幸运的。

用毕早膳,马贵人与僖嫔裹着雪衣进殿,笑道:“还是你这儿暖和。”两人屈膝行了一礼,围坐炕桌,掰着一碟露仁核桃,细声闲话。僖嫔仔细剥出核桃肉,喂进马贵人嘴里。马贵人正在给兰儿绣袜子,她进屋时看见蓅烟丢在炕几未做完的针线,随手捡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继续绣着。僖嫔说:“前头成嫔在屋里设宴,竟没请我,好没意思!大家都是嫔位,给上位送什么礼,给底下赏什么,都是一起商量的,她把我排在外头,将来可别说我不照顾她!”

蓅烟听着好奇,她在嫔位时,可从没有拉帮结派,给上位送什么礼,给底下赏什么,都是她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没管过别人。她随口问:“都请了什么人?”

“有安嫔、王贵人、董贵人...还有佟嫔呢?”僖嫔神神叨叨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把嘴巴凑到蓅烟面前,压低声音道:“没想到佟嫔竟然会去,她可谁都瞧不上的!”自从在御船上佟嫔打了蓅烟一巴掌后,两人从此再没有过任何瓜葛。就算佟嫔过年过节的给蓅烟敬酒,蓅烟也是一饮而尽,懒得理会她!

马贵人在光底下咬断线头,把绣好的兰花呈到蓅烟眼前,“如何?”

蓅烟睨了一眼,只见绿叶妖娆,兰花似在风里浮动,造型素雅,清新秀丽,遂笑道:“你绣的我还能不放心?我的刺绣功夫还是你教我的哩。”马贵人面色淡然,既未因此感到得意,亦没有谄媚的卑谦,她说:“我看兰公主长得很快,刚做的鞋袜也穿不了两三月又要重做。”她收拾好针线盒子,抱过铜手炉暖着,正欲说话,外头有人道:“主子,小顾来了。”

“让他进来吧。”

顾问行穿着新做的棉袍,满头的雪花,点头弓腰进了屋,拍袖子请过安,从胸口掏出一封信,“启禀江主子,您家里来信了,万岁爷命我给您送过来。”

蓅烟一面接过信,一面问:“你怎么没有出宫?”

“原本已经出了南门,万岁爷忽然想起江大人来了信,便让奴才折身一趟。”顾问行去乾清宫当差后,油水肥了,人也长高了长精明了,平素满肚子诡计,唯待蓅烟一如既往。没等蓅烟拆信,他已兴高采烈的说起来,“万岁爷命江大人回京述职,官复原职。想必一个月的功夫总能赶到京城,除夕那日,还能与您共享天伦呢。”

蓅烟扫着信,知道大概,此事是她委托康熙办的,康熙答应了,也办到了。

若湘从小抽屉里抓了一把铜钱,冲小顾子道:“好了,信也给了,还不走等着我给你发钱呢?”小顾子调皮道:“我难得来一趟,你竟要赶我!”大伙儿都是在北五所结识的老熟人,说话语气熟稔亲厚。若湘把钱塞到他手里,笑道:“钱也给你了,快回去吧。”又压了压声音,推着小顾子往外走,“你别嗑扰了主子们说话。”

小顾子答应着,冒雪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