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候,曦儿吃完药稍微安稳,蓅烟绷紧的神经不敢松懈,仍然在榻旁守着。若湘背着蓅烟哭了好几次,眼圈儿肿得老高,端着一碗鸡丝稀粥呈上,“主子,您得吃些东西。”

蓅烟恹恹望了一眼,撇过脸,“我吃不下。”

康熙在外厅与御医商议曦儿的疗方,见若湘原封不动捧着漆盘出来,不由面色深沉,唤住若湘,一手抓起碗口,走到蓅烟面前,“吃了它。”

曦儿的小脸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蹙,瘪着嘴,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蓅烟连头都没抬,只是烦闷道:“我吃不下。”康熙一日的朝政未理,已是愠怒,见蓅烟如此,张张口差点就要训斥。但皇帝毕竟是皇帝,其敏锐力、自制力、包容力是凡人所无法比拟的。他蹲下身,没办法的盯着蓅烟看了半会,“当真不吃?”

“不吃...”音未落,康熙已舀了稀粥送到她嘴边,软了语气,“你不吃,怎么照顾曦儿?”一提曦儿,蓅烟的眼泪就滚了满脸,一滴滴的往下落,却也乖乖的张开了嘴。

康熙趁势道:“如果你病倒了,谁来照顾曦儿?吃了粥,好好回房睡一觉,朕下半夜再过来。放心...朕已经派人出宫找京城里最出名的大夫。”

吃过粥,由着丫头们伺候着梳洗过,蓅烟终于躺进被窝里,朝康熙道:“我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想看见你。”康熙会心一笑,“朕回去处理今儿剩下的政事,完了就过来。”她依赖他,令他感觉愉悦。蓅烟点点头,松开拉住他的手指,闭上眼睛。

她的睡容与曦儿极为相似,蹙着眉,双唇紧抿。

康熙疼惜不已,甚至起了再也不让她生产的心思。一个曦儿已经够她受的了,若再生一个,怕是枕霞阁要掀翻天去。他俯下身,轻轻将唇吻在她的眉心,悄然离开。

蓅烟压根没能睡着,半夜时候迷迷糊糊的,似睡似醒,胸口始终压着一块石板,叫她无法安心入眠。醒来时正是半夜时候,窗外黑糊糊的没有一丝光亮,屋里亦是静悄悄的,只外厅里点着数盏烛火。蓅烟昏沉的爬起身,谁也没有惊动,轻手轻脚的往外走。

康熙正是此时进了屋,他批完折子,吃了半碗茶,便坐了轿子来枕霞阁。

曦儿暂且放在一边,他担心的是蓅烟。

素兮、木兮、若湘、暮秋四人守夜,她们强打着精神在灯下吃茶点心,浑浑噩噩的,丝毫不知蓅烟醒来。康熙独自一人,谁也没带,顺势便牵住蓅烟的手,什么话都没说,又回到屋里。两人悉悉索索的躺进被窝,康熙抱住蓅烟,悄声道:“裕亲王已经寻了几个大夫,一早就送进宫里。你别着急,乖乖睡到天亮,曦儿就好了。”

他的怀抱宽阔温暖,臂膀硬邦邦的,能使她安心。

蓅烟略有笑意,“且听你一次。”她往他脖颈里钻了钻,双手环住他的腰,渐渐呼吸渐重,进入梦乡。翌日大早,待蓅烟清醒时,身侧空空,康熙已然走了。若不是床榻边放着他换下的玉腰带,昨夜的事便如一场梦境,说不清是真是假。

康熙一早回乾清宫梳辫子换龙袍,再从乾清宫坐轿子往储秀宫拣选秀女。除了蓅烟和身边几个亲近之人,谁也不知道他半夜去了枕霞阁。他只睡了两个时辰,却已是精神奕奕。轿子行到半路,康熙临时决定去请太皇太后的凤驾。至慈宁门,他下了轿子,命随从全部候在宫街,自己慢吞吞倒似闲散般往里头走。他太过劳累,能悠闲的走两步便算休息过了。

进了殿,太皇太后正在用早膳,康熙请过安,袖子一抻,“朕还未用膳呢,太皇太后可要赏朕两只奶馒头?”他与平时一样说笑着,以为太皇太后定会立时请他坐下,让玉竹送来碗筷。未料,今儿的形势竟大不相同,太皇太后既没有让他坐下,连玉竹也杵着未动,面露难色。康熙略觉尴尬,笑道:“朕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您老人家生气了?”

太皇太后慢条斯理的吃着奶酪,冷冷道:“你做得很好!哀家不敢生气!”康熙看了看玉竹,玉竹正要打个手势,太皇太后觉察道:“你出去,我同皇帝说几句话。”

玉竹犹豫片刻,福身退下,周围侍立的宫人也跟着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