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瑶儿年龄只十三,心思却缜密异常。她在宫中住了几日,不仅把慈宁宫上下的宫女太监都打点好了,连后宫各妃嫔是什么性子,是否得皇帝宠幸,家世如何,父兄可在朝堂为官如此等等全部都八卦了一遍。临出宫时,她哀求了太皇太后,允她去乾清宫给皇帝辞别。

她自认是皇后的命格,以前还担忧宫中已有皇后,未料待她入宫,皇后竟然病故。

如此,家族中的父兄叔舅皆四处走动,为的是让佟家再出一位皇后。

西暖阁的院子里正是鸡飞狗跳,圣驾不在,喂鱼司的海莲、淑兰、雅琴和婉容正在刷鱼缸子换水,四人分工合作,一刻都不敢停歇,省得皇帝突然回宫手忙脚乱。再有鲜花司的宫女太监,她们里里外外进进出出,面对从未见过的小姑娘,谁都没当回事。

佟瑶儿拿眼打量着周围,对家中带进宫的丫头说:“回去吧。”

丫头纳闷,“您还没见着皇上呢。”佟瑶儿笑道:“傻姑娘,院子里折腾成这样,皇上怎会在?”丫头沮丧的垂下脸,她手里提着一屉龙虾蒸饺,“可惜您一早起床做的饺子!”佟氏眉梢一挑,提裙往前走了数步,悠然道:“不会可惜的。”

到了乾清门,佟瑶儿拿出腰牌,寻了主事的说:“我是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佟大人的嫡长女。”主事一听,连忙抱拳作揖,“原来是大小姐来了,在下失礼了。”佟瑶儿高傲的收起腰牌,“圣驾如今在何处?太皇太后赏了一屉饺子,命我送与皇上。”

她从容自若,并未因扯谎而拘谨。

主事挥手唤来一太监,嘀咕了几句,才小声道:“圣驾往长春宫去了。”

长春宫住着江贵嫔和马答应,她心中明朗,朝主事道:“我看你做事周全,定会在阿玛跟前帮你美言两句。”主事一听,连忙躬身垂首,“多谢大小姐!”

离了乾清宫,长长的宫街似乎没有尽头,丫头满额细汗,“主子真的要去长春宫?”

“听闻江贵嫔极为得宠,上次在慈宁宫没来得及与她招呼,今儿正好去会会她。”佟瑶儿想起那日在太皇太后跟前战战兢兢的蓅烟,满脸的不屑,“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哪能登台面。”她踩着花盆鞋,扭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腰身,帕子扬起落下,又扬起又落下,下颚高高扬起,好似这紫禁城,已经全然在她的掌控之中。

长春宫并不是想进就能进的,一来圣驾在此,门口布了侍卫。二来蓅烟这儿的宫女太监都是康熙亲自挑好送来的,守门的太监也都见过世面,做事都依着规矩,没有蓅烟的准允绝不会让外人入院子。佟瑶儿刚才在乾清门吃了好处,此时依然拿出大小姐的架子,拿出腰牌报上阿玛名姓,又拿出太皇太后让她送饺子的由头,说完便径直往里走。

成二伸手将人拦住,堆起笑脸,“请您稍后,容奴才遣人通传主子一声。”

“不必通传了,我自己进去便可。”佟瑶儿仍然要往里头闯,吴康、小权子见此,忙的用身体挡住门口,佟瑶儿怒从心起,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拦她的路。

成二抱拳躬身,“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请大小姐往起坐房稍候。”说着,朝吴康使了个眼色,吴康往后退了几步,一灰溜往院子里跑去。

蓅烟正伺候康熙午睡,两人窝在罗汉床里瞧着同一册画本,睡眼惺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画本里讲的是穷困书生与富家女子相恋,被家族反对,书生上京赶考,中了状元后娶了皇帝的女儿,衣锦还乡时,发现富家女子竟还未嫁人,两人隔着人山人海相望...看到此处,蓅烟抽抽搭搭的哭起来,康熙把画本一丢,笑道:“你终日就看这些?”

她认繁体字认不好,只好看看画本之类。古往今来的爱情,总是一样的。

蓅烟抹着泪,侧身越过康熙,朝案几上捡起画本,胡乱翻着,含着泣声埋怨,“看你,把页码都弄乱了!”康熙顺势把她揽在怀里,半靠着床背,阖眼假寐。画本中书生几次去女子家拜访,女子皆避而不见,一个月后,书生携妻回京做官,女子亦在半年后嫁做人妇。

书册滑落,蓅烟怅然的呆坐着,思绪久久的陷入悲戚之中。

康熙半睁开眼,睨她,“看完了?”

蓅烟嗯一声,忽而抓住康熙的袖口,紧张兮兮问:“你可知道这画本是谁画的?我跟他没完!王关生都高中了,为何不能回乡与牡丹重修旧好?可怜牡丹等了他十年,却等来他的负心...王关生进京赶考的银子还是牡丹悄悄卖了朱钗给他的呢...忘恩负义...”

康熙只觉得好笑,摊开手,“又不是朕画的,你跟朕急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