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秋风萧瑟,凄冷的细雨绵绵打在窗檐,唰唰作响。江家府邸灯火辉煌,从主子到奴才一个个鸡飞狗跳,吵闹不休。前些时候,江无托人买了几十亩田地,未料中间人吃了两边的银子跑了。如今钱财两空,江无暂时无紧要官职在身,在京城里又没有熟人,虽报了官府,但官府的政事堆积如山,压根没把江无这小打小闹的放在眼里。他几次去衙门讨说话,皆无人理会。所以听闻皇帝准允自己入宫,他立刻提笔写了一封请愿书,想让蓅烟转交圣上。

江夫人把江蓅宝哄睡了,让嬷嬷抱着去外头睡觉。又行至里殿同丫头们一并收拾明儿入宫的行头,并一些敬献给蓅烟的礼物。江无背着手哼着曲儿进来,脱了靴子往炕头歪,冲着江夫人指手画脚,“你是入宫探望外孙,穿这样艳丽做什么?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端庄大方最为紧要。”他年纪越大,越发的迂腐古板,强逼着年轻妻子穿戴与自己一样老气。

“这些料子都是上回入宫时,贵嫔娘娘赏的,我如此穿,也是为了讨她高兴。老爷若是觉得碍眼,我换一身就是。”江夫人表面上柔弱恭顺,实则极有主见。

江无听她如此说,思索片刻,果然道:“既是贵嫔娘娘赏的,你穿着也好,讨个喜气。”

“二夫人母家的弟媳晚膳时派人来传话,说是她们已经预备好了贺礼,明儿要同我和二夫人一并入宫。”江夫人收拾着从东北买来的人参,一个一个齐齐整整的装进檀木礼盒里。自从蓅烟得势,二夫人母凭女贵,在府里连江无待她都要客气三分。而二夫人的两个弟弟更是登脖子上脸,仗着自己是蓅烟亲舅舅,便处处耀武扬威,行事说话半点不知礼节,有时在江无跟前都敢吹胡子瞪眼。江夫人是明白人,知道自己在他们面前,在蓅烟面前就是一个外人,故而从不与他们当面冲突,总是先把事情应承了,然后丢给江无处置。

江无一听,大发雷霆,“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往宫里露脸?我托了多少关系,上了多少折子,皇上才准允我入宫觐见贵嫔娘娘,他们想白捡个便宜,想得倒美!”

“那怎么办?他们的贺礼都已经搬进府了。”江夫人故意问。

“东西咱们带走,人...滚回去!”江无实在气不过,猛地灌了一碗冷茶,呛了喉咙,接连咳了数十声。江夫人得了他的话,便如同得了圣旨,明天无论闹出什么事,也与她一概的没有关系,都是江无的意思。她心里如此琢磨着,轻声怪道:“你慢点喝嘛!”

翌日天未亮,秋雨绵绵,二夫人外面罩着一件雪青色的披风,立在门口等自家的两个弟媳。江夫人在马车里朝她招手,“上来吧,时辰不早,该出发了。”

二夫人心有疑惑,扶着丫头入了马车,“她们怎么办?”

“谁?”江夫人明知故问,没等二夫人回话,又爽快一笑,“你说是两位弟妹吧!爷说了,宫里下的帖子里,只有你我两位妇人的名字,连蓅玉、子烨都没份呢。”她拿下巴指指怀里的江蓅宝,“也只有他呀,因年纪尚幼,与贵嫔娘娘情谊深厚,我才敢斗胆带进宫呢。”

二夫人的柔顺是真的柔顺,听江夫人如此说,悻悻的未在言语。

到了宫门口,是若湘领着人在墙角候着。见有马车停下,小权子忙的奔上前,“请问是哪家的夫人?入宫有何事?”江夫人在里面答,“我们是江贵嫔娘娘的母家人,是入宫探望曦公主的。”小权子一听,便给后头的若湘打手势,若湘提着灯笼过来,恭请两位夫人下车。

天还没全亮,黑雾蒙蒙的,又下着细雨,宫街上坑坑洼洼的,极为难走。

若湘笑道:“两人夫人慢些走无碍,主子还不知起床没有。”江夫人与二夫人相互搀扶着,管它雨里水里的,一深一浅的往前淌。她们对若湘又敬又畏,皆只是笑,没有回话。重重宫门渐次打开,一遍遍的给人翻看腰牌和帖子,竟等天光大亮后,方至长春宫。

入了长春门,便有太监迎了出来,打了个千秋,“给两位夫人请安了。”

江夫人和二夫人连忙回礼,又急急忙忙的从荷包里取出两吊银子赏下,“有劳了。”太监们收了礼,皆堆满了笑容,“请两位夫人稍等片刻,圣驾在里面与贵嫔娘娘说话呢。”

若湘听闻,往树荫深处探了一眼,“请两位夫人在门房里稍候。”

江夫人应了,眼见了若湘走远了,才与二夫人走到廊檐下躲雨。两人的心都砰砰砰的直跳,期待里饱含着畏惧,江夫人说:“这么大早上的,皇上在呢,可见贵嫔娘娘圣宠犹渥。”

后头抱着江蓅宝的嬷嬷一听皇帝在,简直欣喜若狂,她把脸埋到蓅宝的衣里,眼神都不知往哪放了。这辈子,见过如此世面,她一世都有了炫耀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