蓅烟坐月子期间,枕霞阁喧闹异常,时时都有人来往走动。寝殿后面的小耳房被拾掇出来给小公主做睡房,除了有太皇太后赏的班嬷嬷和太后赏的叶嬷嬷终日在曦儿身边侍奉,蓅烟又把暮秋调去主事,全心全意伺候曦儿。三日后,内务府送来四名奶娘给蓅烟拣选,奶娘们都是内务府从低级官兵的福晋妾室里头精挑细选而来,个个都细皮嫩肉,姿态端庄娴雅。

她们都一字儿排开站在炕前,解开了衣襟,露出里面的胸乳给蓅烟瞧。

蓅烟沉着脸,自己的孩子却要给别人喂养,她想不通啊,“都把衣裳穿好,待我想好了,再使人宣你们进宫。”奶娘们面面相觑,她们在宫外便时有听闻长春宫有个恃宠而骄的汉女妃子,进院子时已是谨言慎行,没想到还是碰了一鼻子灰。她们讪讪的,略有慌乱。

为首的大约姓瓜尔佳氏,祖上曾有过风光时候,如今虽败落了,但仗着贵族的姓氏仍有几分胆大。她鼓足勇气道:“可是奴婢们做错了事?请江嫔娘娘明示。”她们都是带着振兴家族的企望进宫的,平白无故的被送回去,可是要被主子家骂的。

蓅烟没往深处想,以她的脑瓜子,哪里知道一个奶娘都可能在宫里培植起势力。如养育过康熙的奶娘们,如今大多衣食无忧,子孙在朝为官,颇受重用。

“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想自己喂养公主。”她丝毫不知掩饰自己的欲望,把奶娘们都吓了一跳。甭说后宫妃嫔,即便是王府大臣家,也都是由奶娘喂养子嗣。一来是女主子们都是爱美的,如果自己喂养,自然有损于身材。二来,喂养孩子可不是清闲之事,都去喂孩子了,谁来伺候那些男主子们呢?大清朝是男权社会,一切以男人为尊。

瓜尔佳氏无法理解蓅烟的思想,她欲言又止,领着奶娘们退下。

一直等出了宫,四个年轻奶娘才猛然松了口气,站在宫门前开始叽叽喳喳的议论。她们来自四个不同的家族,地位也各不相同,唯在看待蓅烟要自己喂养孩子一事上,都有共同的想法。瓜尔佳氏鄙夷道:“难怪人家说汉女卑贱,竟要自己做奶妈子。”

另有不知名姓的奶娘撇嘴道:“等她失宠了,便知道为何后宫女子人人都不愿自己喂养皇嗣了...”她们说着笑着,正是开怀时候,偏有人插了一句,“可见她是真得宠了,若不然怎敢说那样的话?那可是有违祖制的事!”

稍顿,越发嚼起舌根,“前头皇后主子为皇太子拣选奶娘,我可是应征过的,当时觉着坤宁宫金碧辉煌,真乃人间最为富贵之地。可今日往枕霞阁一瞧,竟有过之而无不及。地方是小了些,可里头的物件呦,我要是能住上一天死也够了。”

她们在七嘴八舌的时候,蓅烟已宣人烧了水要沐浴更衣,琢磨着亲自去趟乾清宫。

素兮为难,在她的教育里,女子坐月子是不能沐浴洗头的,更别说出门。她劝道:“主子,您再忍几日,等您出了月子再...”她话没说完,蓅烟已是烦了,气道:“七月半的天气能热死人,我已经七八天没有沐浴,头都要痒死了,你再不让我洗澡,我该破门而出了。”

若湘在旁边帮腔,“主子!你没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吗?坐月子洗头,将来老了要头痛的!你再好好忍两天,权当是修行好了!”

“我就要洗澡!木兮!”蓅烟被丫头们气死了,言语里添了几分怒意,“让厨房预备热水,我立刻就要沐浴。快去!”木兮性子弱,屈服于蓅烟的淫威,怯生生望了素兮一眼,便应了声是,飞奔着往厨房吩咐去了。

午时蓅烟终于心满意足的泡上了澡,她命人往水里放了两筐子的玫瑰花瓣,又倒了半桶的牛奶,沐浴后,她趴在铺了竹席的炕上让若湘给自己抹内务府特制的香油。素兮心急如焚,拿出数十条巾帕给蓅烟擦拭头发,唯恐蓅烟会因此落下病根。

蓅烟被丫头们伺候得畅快,渐渐的有了睡意,一时哈欠连天。

若湘望了高案上的自鸣钟一眼,提醒蓅烟:“再过两刻钟,公主就该饿醒了,您先别睡。”又埋怨道:“好端端的奶娘不要,非要自己喂养,将来有你受的。”

她说话没轻没重,素兮顿时唬下脸,拿眼狠狠瞪过去。

蓅烟懒洋洋的眯着眼,根本没注意丫头们的小动作,她理直气壮道:“我自己的孩子当然要自己养,我又不是没有奶!”提及一个“奶”字,忽而羞红了脸,前几天她突然涨奶,被康熙闹着要喝...正觉神思混乱,门外忽有人传,“主子,皇后娘娘与众位娘娘过来瞧您了。”

一听“皇后”两字,蓅烟简直是从炕上弹起来的,这宫里,她只有康熙不怕。

幸而她在坐月子,胡乱套件寝衣,披头散发就敢站在门口相迎。皇后一进殿就闻见了沐浴后带着潮湿味儿的香气,又见蓅烟湿漉漉的青丝披肩,不由蹙了蹙眉,问:“你洗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