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敌人,你若退让,只会令她人以为你怯弱。继而得寸进尺,继而贪猥无厌。深处后宫,没人教会蓅烟如何隐忍,她仗着康熙撑腰,倒学会了眦睚必报。

若康熙青年病殇,大约是被蓅烟气死的。

闵月公主纤纤细指,捧茶搁于花几,弯着月牙似的明眸,“如果我真想毒害娘娘,怕今日早已是您的葬礼。”康熙闻言顿时怒意,“放肆!你陷蓅烟于险境,顾着两国结交之礼,朕亦不愿勾起战火,才并未往下深究。此行朕是要告诉你,若再有下次...”他字字锵铿,略略俯身向前,眼中散发了君临天下的气度,“死无葬身之所!”

一个朝鲜随来的宫女惊恐万分,慌忙叩首在地,“皇上恕罪。”

康熙说的话,一字一句都是重量。出门前蓅烟还以为康熙摆明了是要息事宁人,没想到竟是如此一出好戏。她眼眸含俏,赞扬似的朝康熙睨去,康熙端茶轻抿,假装没瞧见。

他们你来我往,眉目传情,闵月看在眼底,亦是淡淡一笑。

闵月公主敛住神色,忽而伏地跪下,“皇上可还记得,雪夜那日,闵月同您说过的话。”

“什么话?”蓅烟怒目而视。

康熙拿手指戳蓅烟的额,“呆会告诉你。”其亲厚宠溺不言而喻,又变了一副脸孔,对闵月道:“朕记得你说过的话。”他的声音浑厚,转念之间,忽而想到什么。

“所以你才陷害蓅烟?”

“是。”闵月转过脸,朝蓅烟深深叩首,“闵月陷害娘娘,罪该万死。”她态度骤变,蓅烟吃软不吃硬,一时顿感疑惑慌张,下意识的先笑了笑,满脸要原谅人家的模样,“你...”又看了康熙一眼,才清了清嗓门,镇定道:“大冬天你跳河泡凉水,为的到底是什么?”

闵月抬头看了看康熙,低眉顺眼道:“我为的,是回朝鲜。”

“又没人拦着你,谁还不让你回朝鲜了?”蓅烟不屑,撇嘴盯着康熙。如果闵月回不了朝鲜,其目的肯定是要给康熙做嫔妃,那...自然就是康熙不让她走咯。

蓅烟的逻辑,单一个眼神康熙就明白了。

康熙急于辩解,“朕...”没说完,闵月便抢话道:“此事与皇上无关。是...是因为王世子李焞。”一顿,已是梨花带泪,娇弱道:“他与我异母同父,对他来说,我只是朝鲜与大清联姻的工具。皇上,您很好,真的很好,你待江嫔娘娘的情谊,比我见过的任何男人都要情深义重。可是,朝鲜是我的故乡,我的母妃病重,我是她唯一的支柱,如果我留在朝鲜,她一定会死。我...”她连连贴地磕头,“求江嫔娘娘成全。”

蓅烟对她的敌意一时半会的解不开,“你求我做什么?他才是当家的!”

“如果江嫔娘娘讨厌我,恨我,我信皇上一定会送我回朝鲜。”闵月说得又急又快,蓅烟算是听明白了,她哭笑不得,“你跳河,污蔑我,只是为了让我讨厌你?!”

闵月捣蒜般点头,满面泪痕,满眼期翼,像是要吃糖的小姑娘。

细细一算,她也就十七八岁呢。

从闵月住处出来,已有春光明媚之景。康熙走在前,蓅烟跟在后,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康熙琢磨的是,如何寻个好由头,在朝鲜王没有异心的情况下把闵月送回去。蓅烟则暗暗思量,这闵月公主小小年纪就诡计多端,留在宫里定是祸害。至岔路口,康熙要往乾清宫走,蓅烟要回枕霞阁,康熙先说:“过两日乃除夕大典,你回去好好预备,献给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的经书亦不可偷工减料,知道了吗?”

“知道了。”蓅烟乖乖的,没等康熙欣慰,便又开始张牙舞爪的问:“那天你们...”没说完呢,康熙已然接去话头,“那天她跟朕说了许多悄悄话——想知道吗?”

“想。”

“乖乖把经书抄完了,朕告诉你。”

看着蓅烟皱成苦瓜的小脸,康熙眉梢眼角都笑开了。孙国安见皇帝高兴,便也跟着高兴,宣来暖轿请皇帝上去,点头哈腰,“裕亲王在布库房等着万岁爷呢。”

“嗯。”康熙含着笑,语气和蔼许多,临走时掀起轿帘,叮嘱蓅烟:“记着朕说的话。”他俊秀英武,笑声朗朗,蓅烟饶是不耐烦,亦暖了心,俏声回:“知道咯!”

她朝他扬手,他亦挥了挥手,两人相视而笑,眼神纠缠,依依不舍。孙国安背地里跟小桃红感叹:“那模样,那情形,不知道的人,还道两人再也见不着了呢。”

他们真的...差点就永别了。

事情要从除夕之夜说起。蓅烟与康熙探望闵月公主分开后,两日未见,接着是除夕,蓅烟穿戴齐整去乾清宫。因是晚宴,她便去得迟些。她没有坐暖轿,天气渐暖,她贪凉宣了架敞风肩舆。身边跟的是素兮、若湘,不用当差的宫人全部打发她们吃自备的宴席去了。

四处张灯结彩,走的又是常来常往的宫街,所以蓅烟并没觉得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