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西沉,北风瘦,已是黄昏铺满地,断鸿声里,人安否?

当大先生将最后一个龙城军士兵,连人带马劈陷入地面时,已是黄昏后。

天上有霞,红满天;地上有血,红满地。

大先生抬首,身子微颤,如玉的手指间,丝丝缕缕的鲜血滴落,如缠绵艳丽的红绸丝缎,映着天际的残霞,瑰丽而妖冶。

而后,大先生向前跨出一步,正好立于慕容龙城身前,那个从始至终,淡定自若,挥手拂袖有人慷慨赴死的慕容龙城身前。

大先生立于马下,面容苍白,神情疲倦,青衫已为红袍,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唯有身形挺拔如松,唯有一双眼眸清亮肃然,唯有一双手沉稳自若。

而端坐马上的慕容龙城,银甲粲然,眸光清润无痕,神情平静,无半缕肃杀凛然,仿若眼前死去的三万龙城军,只是随手可弃的蝼蚁棋子一般。

已无儒冠可正,无青衫可拂的大先生,抬首看着慕容龙城,长叹了一口气。

“值得吗?”

慕容龙城率先开口,清朗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沉重,如背负着巍峨高山,背负着万千人的生死托付:“大先生可是想问这句话?”

大先生点点头,深邃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自责和不忍,生命无辜,不分轻重,不分南北西东,西流城的数十万百姓是人,北莽龙城前这些死伤在他手下的士兵,也是人啊!

孰对?孰错?

纵然饱读诗书,精研诸子百家的大先生,也难以说出个名堂来,或许,只能是莽、唐、楚、魏这四国乱世的错吧。

若是没了战争,没了诸国的野心贪欲,有了万世千秋太平,自然就没了这么多的血腥。

“他们的死,是值得的!”

慕容龙城扫视了一眼地上的龙城军尸体,漆黑的眼眸里泛起一丝狂热与癫狂:“哪怕死伤再多的人,只要可以留下大先生,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先生口口声声讲仁义,求万世太平,但岂不知,只要有您在,就不可能有万世太平,因为您,终究只是东唐的大先生,而非我北莽的。只有你死了,我北莽方可南下吞唐灭楚,西向除魏,天下一统,方能真正地开千秋万世太平。”

言之凿凿,语之切切,慕容龙城的气势亦随之越攀越高,仿似心中积蓄的痛苦、悲愤,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所以,请先生一路走还!”

长刀出鞘半寸,刀气纵横百丈,黄昏、残霞、鲜血、虚空被一寸寸割裂,莽莽苍苍尽复混沌,而随着慕容龙城的刀不断拔出,刀势也愈发雄浑壮阔。

先有大先生下英贤山,一路北行,养剑气于鞘,出剑就是万丈剑气滚龙壁,斩大日佛陀;后有慕容龙城以悲、以哀,以怒,以血、以命、以责任,养刀于鞘,出则刀气莽莽复混沌,雄浑壮阔覆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