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好。”

穆英忽然地开口,让秦锦然微微一怔。她两人从汤院长的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新月如钩,深色的夜幕上是闪闪烁烁的繁星,并无浮云遮眼,便可见着漫天的星河。

夜风吹去了白日的喧嚣和燥热,这样的静谧的夜,踩在木质长廊上的吱呀声都显得有些响了,两人的步子都放得轻柔和缓,担心惊扰了这样的夜晚。

“其实也不算什么。”夜风吹得人心中都柔软起来,秦锦然的音调也都放得温柔。

若是少年得志,难免会有张狂的时候,秦锦然年岁也不过双十,在突入而来的赞赏和名利前竟是能够淡然若初,就算是当年的自己,也是曾得意过。穆英说道:“你曾见过医术更好的人吗?”

“恩。”秦锦然应了一声,她的医术并不能算作是拔剑,只不过她恰巧有后世的经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

“我能见见吗?”

穆英的说辞让秦锦然看了过去,穆英的双眸里有些忐忑有些期盼,她屏气凝神等待自己的答案。穆英见着秦锦然摇头,她的眼眸里的失望显然而易见,“这样啊。”巨大的失望,让她的声音都带着低落。

“就连我自己也想见一见。”秦锦然轻声说道,她的声音轻的仿佛一阵夜风就可以卷走一般,“所以没有办法。”

“是这样吗?”穆英忽然为自己有些羞愧,她刚刚在一瞬间是以为秦锦然不愿意引见的,但是听到秦锦然的语气,就知道她是相差了,笨拙地安慰,“都已经过去了,恩,我觉得这世间还是有许多不出世的高人的。”

秦锦然并没有难过,她知道另一个时空里她认识的人过的很好,见着穆英如此,笑了笑,“你说的对,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不出世的人杰。”

穆英忽然说道:“你休沐日有空吗?”

“唉?”秦锦然一愣,没有想到穆英会忽然问道这个,“应当是有空的,有什么事情嘛?”

“我想邀你去我家。”穆英开口说道。

秦锦然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穆英会如此相邀。

“我家有长辈的行医札记,那些是不许带出来的,你若是去我家了,这些札记你都可以看。”

穆英的话让秦锦然瞬时心动,“会不会太打搅了?”

“不会。”穆英笑了,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祖母一直说,若是我在医术院见到了好的女大夫,让我带回去给她看看,你很是合适。”穆英先前还带过郭蓉,祖母说她的眸光太杂,当时的穆英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祖母是说中了。

“那到时候就叨扰了。”

秦锦然浅笑着,夜风之中两人含笑说着话,一时都觉得亲近了不少。

饭堂里还给两人留着饭,还带着微热,等到吃完了之后穆英说道:“是我太过于急切,弄到现在才吃饭。”

“没什么。”

穆英的眉心蹙起,“怎会没什么?按时饮食,于身体好,作为大夫,出了医德医术之外,也要顾好自己,没有健硕的身体,若是遇到求诊的人多了,恐怕身子都受不住的。对了,你平时有锻炼吗?”

“有的。”秦锦然点头。

“恩,时常锻炼也是好的,每日里早起的时候舒展身子,都是说不出的畅快。”

穆英的性子有些一板一眼,因为说饭后立即坐下对身子不好,就拉着秦锦然在医术院里走动,长廊里点着的是灯,被风儿吹得微微晃动,连带里头的烛火也是跳跃如歌。两人走着,偶尔会见到在外走动的进修的学生,见到了穆英,都道一句“穆教长”,见着秦锦然的目光有着好奇的打探。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医的?”穆英与秦锦然开始闲聊。

“我自小的时候就开始学医。”秦锦然说道,“因为觉得和祖父……”想到秦锦然不曾见过祖父,就含糊了说辞,“觉得和师傅亲近了些,所以一开始就很喜欢。你呢?”

“我和你不一样。”穆英说道,“其实所谓的杏林世家的子女多是如此,家里的祖辈、父母甚至来走亲戚的叔叔伯伯,全部都是行医,他们身上有说不出的苦涩的味道,我小时候是极其讨厌那个味道的。”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穆英甚少有闺中好友,此时和初见没有多久的秦锦然,就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来了,这样的感觉很是新鲜有趣,“一次见到了祖父救人,也就走上了这一条路,不过我还记得小时候的感觉,所以不肯成亲,及笄礼上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秦锦然点点头,“恩,我听丫鬟说过。”

穆英笑了笑,“那时候也是太不成熟,不过我也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穆英歪了歪头,“你成婚了,这样也很好。”

秦锦然有些哭笑不得,如果一开始她不曾与赵梓晏有那般的纠葛,或许也会走上和穆英相似的道路。

“你有孩子吗?”

“有,在钱塘。”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回走,原本秦锦然是不指望穆英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只求不要太难缠就好,今夜里和穆英的交谈,让她发现,她或许会和穆英相处得比她想象之中过的更加愉快。

第二日一进大学堂的门,见到了秦锦然就有人站起了身子,不知道是谁起得头开始鼓掌,淅淅沥沥的掌声如同潺潺小溪汇集成惊涛拍岸的江流,“秦娘子。”尤其是一些女大夫涨红了脸鼓掌,让人怀疑手掌都拍得红些了。

面对着这样的热情,秦锦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幸好见到了黄素玉坐在位置上对她招手,她就埋着头走了过去。

黄素玉坐在第一排,旁边还坐着的是郭蓉,就拉着秦锦然坐回到了座位上去。因为人多,这个学堂里的座位是一长条的长桌,放着的是可坐两人的长凳,女大夫并不多,都坐在右侧的前两排,剩余的都是男子,数着行列,秦锦然算出整个学堂就有一百二十人之多。清一色的玄色袍看得人眼晕,只有寥寥十几人是女子穿的天青色的圆领袍。

秦锦然坐下之后,就有人凑了过来,第一个说话的不是别人,反而是季舒舒,“昨个儿幸好你在程江面前替我们女大夫出了一口气,你不知道那个人可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