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依赖的都是虚妄,到最后,她所能牵制住她的,竟然只剩下权利,枉费她喜欢了她那么久,爱了那么久,到最后,能有唯一牵连的,竟然只剩下皇权,还有她爱的孩子。

就算她长大了,长高了,可拓拔继还是记得她小时候的模样,软乎乎一团,都三岁了还是不会喊人,就只会流着口水傻笑,经常在她批着奏折的时候,爬过来爬过去,最后扒着她的腿,嗷嗷叫着要自己抱。她也最喜欢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吃饭,吃中秋饭,吃年饭,在空荡的有些可怕的宫殿里,只有她们两个,一直到她五岁。

拓拔继抓紧缰绳,力气之大让座下的马不安的动来动去,她好怕自己就这样没出息的哭出来,就算她扮了外人眼里三十几年的男人,可她的心到底还是水做的,她还是会哭。

现在这样远远的望过去,当年那软乎乎的一团已经长成了十几岁的大人了,她们分开也已经十年了。

时光真是折磨人啊。

她当初颓废低迷,将唯一还属于她的孩子视作生命,可就是作为她生存下来唯一信仰的孩子,也被她爱的人带着离开了她整整十年,这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月,每一年的十年。

拓拔继觉得自己心里有团火,熊熊的在燃烧,咆哮着在找着出口,可那熊熊的火焰在看见荆赋离冷淡的脸后,却全被莫名的熄灭了。

我纵然想与你悲,与你喜,与你一同变老,又有何用?

“皇姐身后的那孩子,朕看着可喜,可否让她到朕面前来让朕看看?”拓拔继哑着嗓子,看着淡漠的荆赋离,眼里的光闪起又熄灭,若是果真她太贪心的话,那她现在只要还属于她的,是不是就不会心痛了?

“皇上倒是直接。”荆赋离冷着脸,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她环顾了四周,看着那些铠甲整齐的士兵,又看看惶恐跪了一地的大臣奴才,看向骑在马上的拓拔继的目光更是冷了,“皇上不打算解释现在这场面是怎么回事吗?”

“你过来。”拓拔继微微一笑,对着缩在荆赋离身后不敢乱动乱看的拓拔谌温声道,全然不顾荆赋离的问话和现场抖作一团的一群人。

拓拔谌跟着荆赋离坐着最快的马车,从她生活惯的小村子来到京城后,就有些无所适从,在一无所知的被荆赋离带着一口气不歇的来到这里后,她就更加惶恐了。

就算她没有来过京城,但她识字,看着眼前华丽壮观的府邸的名字和骑在马上的人金黄色的衣服,她马上就了悟自己这是被带到昭国最有权势的人面前来了。

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可能是昭国长公主,而温和的对自己说话的,是昭国的皇帝。

来不及多想作为荆赋离侄女的元疏忆会是什么身份,拓拔谌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苍白,她微微上前一步,撩起衣服下摆就要跪下答话,她小时候听得爹爹说过,回答皇帝问话的时候,是要跪下的。

然而还没等到她弯下腰,就觉得自己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了起来,她疑惑的望过去,就看见荆赋离冷淡到极致的脸。

“陛下难道不该先回答本宫的问题?”荆赋离拦住拓拔谌,看着拓拔继的眼光里满满的都是冰,拓拔继这些年真是太过了,她袖手旁观不代表她就是没看见,她以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的事,她不知道?她只是懒得管而已。

“朕只想问皇姐一句话。”拓拔继不答,看着荆赋离数十年如一日美貌的脸,淡淡的发出疑问。“这昭国的皇帝,到底是皇姐,还是朕?这昭国的天下,到底是皇姐的,还是朕的?这十几年调理天下的,到底是皇姐,还是朕?太庙里奉玉圭的,到底是皇姐,还是……朕?”

她声音低哑暗淡,但底下跪着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把头放的更低,似乎要藏进地缝里才好。

稍微在朝廷里有点说话余地的人都知道,长公主与皇上虽然名义上共同掌管国家,但皇帝却一步步的蚕食了长公主的势力,如今虽然长公主与皇帝到底谁的权利更大一些,但就像拓拔继说的,这个国家的皇帝是她,就算□□当年再怎么放权给他的姐姐,可一旦发现了他的长姐有心与他抢皇位,他不还是杀了她,将长公主的名号授给了他二姐?

这国家的主人,到底还是拓拔继,这江山,到底还是拓拔继的,就算她和自己同为女子。

荆赋离突然有些疲倦,她对这些手里的权势并没有一份执着的心,她原本想着,等到拓拔继可以独挡一面的时候她就把手里所有的权利都交给她,自己随便找一个地方过完一生就好。只是当她准备好了一切,想要卸下担子的时候,却反而被人摆了一道。

要不是有十五年前的那场变故,她干什么要抓着权利不放?

说到底,权利只是她抵抗的一种筹码,她自保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