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源打电话说晚上加班,容许表示知道了,没提关于停职的事。

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容许有些愣怔。

习惯了上班忙成狗,下班累成狗的日子,突然闲下来,容许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手机终于不需要二十四小时待命,不用担心睡梦中想起突兀的铃声。

耳边没有了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没有了产妇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所有的节奏都慢了下来,周边变得宁静,平和。

不习惯,很不习惯。

虽然,这才是休假的第一天。

给白影发了条消息:“晚上出来喝一杯?”

发完便将手机扔在一旁,容许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脑子一片空白。

过了十分钟,白影的电话打进来。

“怎么,休长假了?好事儿啊。”

“你都知道了?”

“用脚趾头想也想到了,不然你这大忙人哪有那闲工夫找我喝酒。再说了,华埠那点老套路,我能不清楚?”

容许没有纠结这个问题,问:“去哪儿?”

白影说:“说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走就行了。等会儿你直接到医院来找我。”

“嗯。”

白影和容许是同期进的华埠,两人被分配在同一个宿舍。

三年前,白影从华埠辞职,去了一家中美合资的私立医院。

辞职的原因很多,专业发展受限,工作强度大,收入一般等等,这也是华埠很多青年医生所面对的问题。

白影决定了离开,而容许选择留下。

白影目前所任职的医院在北湖公园边上,三层高的现代化建筑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段可谓奢侈,楼后还附带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园。

容许这是第二次来。

“怎么样,要不干脆也到我这儿来干吧?咱俩还一块儿。”

“说得跟你是这儿ceo似的。”

“哎你还别说,虽然我不是那c什么o,把你弄进来这点儿小事,我还是搞得定的。”

“你最牛。”

“那必须的。”

白影也就随便开个玩笑,她知道容许是不会来的。

在她看来,容许是打算为华埠奉献一生了。

人各有志,都是为医学事业奋斗,也算殊途同归。

虽然不能并肩作战,但这并不影响她们做朋友。

白影带容许去了一家清吧,从北湖公园绕过去就到了。

时间尚早,客人并不多,店里放着老鹰乐队的《加州旅馆》,苍凉的歌声里充满了道不明的诡异,忧伤和迷惘。

白影常来,在这里存了酒。

“杰克丹尼兑红牛,味道还不错,试试吗?”

容许没意见,对她来说,酒唯一的作用的就是麻痹神经,什么酒怎么喝并不是重点。

两小杯酒下去,容许还很清醒。

但话渐渐开始多了起来,这和平时的她完全不同。

“小白,你跟任军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你们在一起也好多年了吧?”

白影轻笑了一声,说:“急什么,现在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不就一张证的事儿,何必把自己捆死。哪天感情淡了,说散也就散了,多省事儿。”

“不会舍不得么?”

“真到了那时候,没什么舍不得的。有舍才有得,也许下一个更好呢。”

容许说:“你倒想得开。不过要是有孩子了,肯定就不舍得了,你就是嘴硬。”

白影挑眉:“怎么,你和冯源过不下去了?”

“我在说你,扯冯源干嘛,我俩好着呢。”

“痒了吧?”

容许摇头,说:“他挺好的,就是想要孩子了。”

白影没搭腔,等她继续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容许细如蚊蚺的声音:“我不想生。”

“为什么不想?”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没准备好。”

“那就跟他说。”

“我答应了。”容许晃了晃酒杯,说:“我知道他是觉得我年纪不小了,再不生就危险了。可我没觉得我老了,再说现在医疗水平这么发达,晚几年再生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就是烦所有人都在不时提醒我,我多大了,我该干什么。”

白影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现实就是这样,她没结婚,所以大家催她结婚;容许结婚了,大家又催生孩子。

“那你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么?”白影问。

容许顿住了,半响过后,摇了摇头。

从上医学院开始到现在,一路虽然艰辛,但也算顺风顺水。

目标总是短期的,所以很明确。

要找家好医院实习,实习了要拼命留下来,留下来要争取站上手术台,要读博,要晋升,要当主刀。

这些目标都实现了,可回过头看,这似乎不过是一名能够独当一面的医生的成长必经之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背后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她一步一步杀出一条血路,她甚至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

她的婚姻也是。

十九岁的时候谈了一场自以为惊天泣地的恋爱,最终以失败告终。

二十二岁的时候来到华埠实习,认识了冯源。

冯源追她追了大半年,身边的人觉得冯源挺靠谱,她便答应了。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见面,大多时候是冯源到医院来找她,一起吃顿饭就回去了。

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她也都是住在医院宿舍,直到前年买了房,冯源买了车,两人才正式生活在一起。

日子很平淡,因为两人各自工作的原因,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在生活中荡起激情。

冯源说不上哪里好,但也没什么不好。

容许想,大概就像书上说的,找个合适的人嫁了,这就是婚姻,这就是生活。

可生活往往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一巴掌,打得你昏头转向。

容许还在喝,尽管她觉得自己没醉。

白影拿出手机,从通讯录中翻出冯源的电话打了过去。